贺京遂不认识。
手机铃声响了很久都没有挂。
贺京遂下意识点了接听,放在耳朵旁,懒懒的朝里面“喂”了声。
下一秒,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贺京遂整个人顿住。
给贺京遂打电话的是陶玲,贺京遂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她。
声音很冷,“你怎么找到我电话的?”
“我托关系找的,”陶玲似乎并不想跟他聊这个,语气有些急迫,“阿遂,我给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你爸生病了,癌症晚期,已经没几个月可活了……”她声音从平稳到颤抖,甚至带了几分央求,“你能不能……来看看他……”
心里闪过一瞬的怔愣,随即恢复平静,冷声嗤笑,“我为什么要去看他。”
“这是你们一家人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冰冰凉凉的每一个字砸得电话里的陶玲心脏稀碎,她没忍住小声啜泣起来,“阿遂,我知道你还在怨你父亲,还在怨我,当初你妈妈病重,是我们没有考虑到你妈妈和你的感受,对不起……”
叶清翡的死,在他心里永远是个结,只是被陶玲浅浅提起,他都受不了。
攥着手机的手指不受控的收紧,贺京遂漆黑的眸色阴冷,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你们没资格提我妈。”
“可是你爸爸……”
“他配当一个孩子的父亲吗?!”贺京遂歇斯底里的朝电话那头吼道:“他已经不是我爸了,我妈走的那天,他就已经不是了!”
“他已经知道错了……”陶玲一边哭一边说:“这些年,他一直很后悔,后悔没有多关心你一点点,甚至是当初,那个小姑娘对你那样死缠烂打,如果当初没赶她走……”
“你说什么?”贺京遂语气凝重,“赶谁走?”
陶玲以为贺京遂知道这件事。
她好心的提醒,“五年前的那个小姑娘啊,你爸害怕她会成为你人生路上的绊脚石,在某天下午跟她聊了聊,你们后面分手,也是那个小姑娘提的,你难道都忘了吗?”
“绊脚石”三个字像一记闷锤横冲直撞的砸向他的心脏,记忆回溯,他想起那天陈盏在雨中哭红的眼睛,也想起她的话。
“我不想成为你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所以她才一定要跟自己分手的吗?
那样的剧痛从心脏最深处传来,他抬手捂住胸口,冷沉的眸变得湿红。
他大概明白了当初陈盏为什么那么决绝,兜兜转转,这个答案竟是因为他。她害怕成为他人生路上的绊脚石,害怕挡了他的路,所以她才会说愧疚,所以她才会说宁愿不要他。
复杂的心虚填满了心脏。
那一瞬间,他轻扯嘴唇,觉得有些可笑。
为什么现在才知道。
五年。
他们整整误会了彼此五年。
真的好可笑。
他为什么这么蠢,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禹禹独行,整整愧疚五年。
这五年里,她该过得有多么的不好。
心脏撕裂般的疼痛,他已经听不见任何陶玲的声音,挂断了电话,他拿着手机起身跑了出去。
想见她的心情达到了顶峰,他甚至连车都忘了开。
跑到陈盏的工作室已是满头大汗,什么都没管,他抬步跟硬闯似的往里面走,一间房一间房的找人。
小桃拦不住他。
“贺京遂你不用再找了!”小桃说:“盏盏姐不在这儿!”
“那她在哪儿?”他压着满腹情绪,扭过头,红着阴冷的眼眶看着小桃。
小桃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说话!”
他声音力道加重得完全猝不及防,小桃肩膀重重一颤,声音微抖:“她……她最近生病了在家休息……我……”
话还没说完,小桃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转身离开,大步流星,生怕多耽搁了一秒时间。
缓了好一阵,小桃才回过神来,眼里已经没了贺京遂的身影,她从兜里拿出手机赶紧给陈盏打电话,电话响了好一阵儿也没人接听。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小桃有些急,一遍又一遍的拨过去,得到的是这一致的答案。
这些天陈盏在家养病,身体也好得快差不多。她闲下心思,扭头看了眼窗外晴好的天气,是一个适合出去走走的好天气。
陈盏打算出去绕一圈就回来,也顺便下楼丢个垃圾,因为外出时间不长,所以她并没有打算带上手机,反正带上手机也没用,因为也没人给她打电话。
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干了,陈盏下楼去小区对面的垃圾分类处扔垃圾,她并没有立刻回家,所以也就和赶来她家找她的贺京遂错过了。
贺京遂行色匆匆的赶到了她家门口。
敲门。
没人应。
他又敲。
还是没人应。
贺京遂给她打电话,电话里却传来跟小桃一样的声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他一遍一遍的拨,这样冰冷的声音一遍一遍的传来。
直到——
他脑海里突然闪现小桃跟他说的话。
“她最近生病了在家休息……”
生病。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盏!”他飞快的拍门。
“陈盏!”
怕她出事,贺京遂心急如焚,那一刻,他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了,手指摁动门锁的密码,手指飞速的按着上面的数字键盘。
他的生日。
0820。
“嘀——”
门开了。
他大步流星的走进去,视线从她温馨的客厅里逡巡而过,他绕过玄关,去推除客厅之外的其他房间门。
总共两个房间,一个是她的卧室,一个是她用来摆画的房间。
卧室里没有人。
贺京遂径直走向了旁边的那个房间,手指搭上门把手不带任何犹豫的一拧,他将门推开走进去。
紧接着,他就被眼前的画面愣在了原地。很宽敞的一间房,却摆满了他的自画像,它们都立在画架上,栩栩如生。
最中间的那一幅很大,却被一张白色的布遮了起来。
脚步轻慢的走过去,他抬手,在那阵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里,将那张白布掀开。
绚烂的色彩呈现在他的眼睛里,那是他最熟悉的场面。
大二的演唱会,他们在一片摇摇晃晃的荧光海里看向彼此,视线交缠的那一刻,心跳与之共鸣,头顶有五颜六色的彩带落下,她被他稳稳地搂在怀里。
那是他心动的地方。
这里已经不是她放画的房间里,而是她回国以来,掩藏爱意的地方。
原来都还在。
她对他的爱,全都被他找到了。
贺京遂轻笑,松弛的眉眼里,是深深的心疼与蔓延滋长的爱意。
“嘀——”
他听见外面门口传来了声音。
“啪。”紧接着是关门的声音。
陈盏回来了。
脚步再也不受控制的,他朝着外面走去。
在自己家里看到贺京遂的那一刻,陈盏太过意外,她甚至都还没问出来“你怎么在我家”这句话。
贺京遂大步流星的朝她走过来,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扑进她鼻尖。
陈盏心跳怦动,下意识想推开他。
却被他抱得更紧。
“贺京遂……”
“对不起……”
他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陈盏听见了他的话,愣了一下。
“陈盏,对不起。”他心疼的抱住她,声音像是哽在喉头,说一个字心就如同刀绞,“你没有挡我的路,也从来都不是我的绊脚石。”
“你为什么要听贺靳洲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贺京遂告诉她,“那个机会不是因为你放弃的,是我自己的选择。”
那道凝固在她心底的陈年旧伤暴露在他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