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佳婷没想到她是带自己来买这种东西,有些别扭,含糊道:“随便。”
说完见店主拿了件艳粉色的出来,赶紧申明,“不要这种色。”
“老板,找些清淡点的颜色好了,白色灰色淡蓝色淡黄色这种,找出来让她挑一挑,上面不要有花里胡哨的图案。”考虑到褚佳婷本人不喜欢,再加上很多学校的夏季校服质量堪忧,要是文.胸颜色太深,穿上以后会透出颜色,祝婴宁及时开口补充。
店主又回仓库里按她的要求翻出了几件颜色浅淡的小背心,从XS码到XL码都有。
“这个……”褚佳婷凭借她一知半解的知识储备问,“不是要看罩.杯什么的吗?”
“那个是发育好后用的。”店主乐道,“你现在还是小孩儿,穿这种就成,这都有弹性的,你看,不勒。这种海绵垫缝死的,不会跑位,穿起来也舒服。”
“哦。”褚佳婷感觉更别扭了。
一连选购了四五件,祝婴宁问她要不要去试衣间试试合不合身,她立刻道:“不用。”说完卷起袋子,团巴团巴捏在手里,一脸想要迅速离开此地的样子。
考虑到这个年纪的女孩就是会有些莫名的羞窘,祝婴宁没有勉强她,结完账就带她离开了。
问她还想不想继续去哪里玩,她摇头说不要,心里只想赶紧回去把这袋子背心放下。
“好,那我们回家吧。”祝婴宁轻轻笑了笑,跨上自行车。
回去的路上万籁俱寂。
下午两点,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午睡,连风都静止了,麦田里的麦子一簇簇直板板立着,顶端直指云霄。
她们骑在宽阔的柏油路面上,远处是山,山后是天,像是要静谧地前往世界的尽头。
褚佳婷抱着竹筐,低头看自己的影子短短地映在车轮下。
她自言自语道:“……你还行。”
“啊?”在前头骑车的祝婴宁一时没有听清。
褚佳婷重复道:“我说你这人还行。”
“哦……”她笑了笑,“谢谢你的夸赞。”
这句她尚能回应,但褚佳婷的下一句话就让她接不上话了,因为她说:“比送我过来那女的好多了。”
祝婴宁在前头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送我过来那女的”指的是祝知微。
她没有指望过褚佳婷会管祝知微叫妈妈,可也没想到她对祝知微的排斥之情会这么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静默无言。
褚佳婷却像是找到了谈话的契机,把下巴搭在怀里的竹筐边缘,说:“我过来之前就打定了主意,只要你让我体谅那女的,只要你说了任何一句类似的话,我就不会再待在这里。”
她提起嘴角苦涩地笑了笑,又打起精神,问:“那你打算去哪里?”
以为她又会答随便,没想到褚佳婷说:“天涯海角。”
“去流浪么?”她轻声哼起来,“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她唱歌的调子一般,没有原唱齐豫那么空灵有故事感,但胜在此番情景,此番天地,歌声洒入原野,自带苍茫广阔的生命力,少了几分忧伤,多了几分沉重悠远的质感。
褚佳婷吃惊地扭头看了眼她的背影:“你也看三毛?”
“小时候看的。”祝婴宁弯着眼睛笑道,“是从我老师那借来的,在山里读书没什么娱乐,看书是我最大的爱好了。看《撒哈拉的故事》,喜欢把‘吃粉丝’叫成‘吃雨’,看《梦里花落知多少》,觉得心里闷闷的很难受,却说不出所以然。”她也稍微偏过脑袋,问她,“你也喜欢?”
褚佳婷又把下巴搭回了竹筐上,恹恹道:“不是喜欢,是羡慕吧。”
“羡慕她什么呢?”她认真询问。
“羡慕她有远走高飞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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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祝婴宁和褚佳婷认识的第二天,晚上躺到床上休息时,她复盘了一下整天的经历,感觉一天下来,她和褚佳婷熟络了很多,起码比第一天熟了很多。她闭上眼睛,期待第三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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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是周一,因为要上班,祝婴宁提前一晚就买好了早餐放进冰箱里。早上醒来,她从冰箱里取出食材到厨房摊饼,本来以为褚佳婷得再睡会儿,没想到她和她差不多时间起床了,也不好好进卫生间刷牙,反而蹲在门口的排水沟那,一面刷牙一面嘬嘬嘬咯咯咯地逗路过的小鸡。
祝婴宁把饼用铲子铲到了瓷碟里,正想叫褚佳婷进来吃,忽然见温文旭面色焦急地冲了进来:“队长!不好了!”
“怎么了?”她赶紧把手头的东西都放下,示意温文旭好好说。
温文旭的脸皱成了一根苦瓜:“我刚接到了合作社那边的电话,说村养殖场里的猪莫名奇妙死了五头!我问他们是不是闹猪瘟了,那边负责人说看起来更像是投毒,因为那几头猪是第一批喂食的,喂食前还好好的,喂食后就口吐白沫暴毙了。现在还有别的猪也吃了那批饲料,他们在想办法给猪洗胃,看能不能救一些回来。”
祝婴宁脸色大变。
温文旭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周一是他负责养殖场的巡护,要是真出点什么事,他和负责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报警了吗?”缓过来一点后,她立刻追问。
温文旭被她问得一愣:“还没。”
“不管怎么样,先报警,如果真是投毒,这就是非常恶劣的事件,无论如何要先保障人畜的安全。”她迅速从餐桌上抓起手机,边指挥边朝外赶,“报警电话你来打,你比较了解情况,打完你去找沈霏,让她去公司那边的养殖场看看情况,看他们那边有没有受影响,最好能把饲料什么的都检查一遍。我现在找支书他们一起去村养殖场看看情况。”
“欸,好!”
褚佳婷早在温文旭闯进来时就竖着耳朵听了,听到“投毒”这种离她的生活很远而且听起来
很惊悚的词汇,围绕她大脑的困意瞬间烟消云散。
祝婴宁行色匆匆跨过门槛,路过她身边时还不忘交代:“饼在厨房里,我去处理点事,你要是遇到什么问题就去村口的党群服务中心找燕子阿姨。”
褚佳婷端着漱口杯点了点头。
第194章 直拳
祝婴宁通知完王胜举,一行人赶到养殖场的时候,养殖场可谓人仰马翻。
几头暴毙的猪已经四脚朝天摆在了养殖场外头,她粗略一数,一共有八只,比温文旭告诉她的还多了三只,看来在温文旭赶来通知她的期间,有几只已经洗胃失败魂归西天了。
养殖场里也乱作一团,警察还没那么快赶到,现场毫无秩序可言,有人手里握着根大水管往猪嘴里怼,水管里不知装着什么液体,被灌药的猪挣扎得厉害,周围几个青年小伙不得不齐齐上阵按住挣扎的猪。现场所有人都没做防护措施。至于那些疑似被投毒的饲料,竟大剌剌晾在空地上,也没人去管一管。
祝婴宁重新安排了一下现场人员,先将大家集中起来,要他们把防护道具穿戴整齐,怕中毒的猪吐出来的呕吐物殃及到其他健康猪,还给吃了饲料的猪和其他猪做了隔离,分出两三个人守着那些猪饲料,保留好证据,又从临近的村里叫多了几个青壮年小伙过来帮忙给猪洗胃。
一通兵荒马乱后,现场的秩序总算变得可控了一些。
王胜举在养殖场后面对那批死猪焦急踱步,等待接应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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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佳婷听到了警车赶来的咿呜咿呜的鸣笛声。
她正坐在餐桌旁吃饼,警车的声音听起来不止一辆,出于所有人类共有的对警车鸣笛声的好奇,她没忍住,手里抓着咬了一半的饼,边嚼边走出了大门,来到巷头更靠近鸣笛声的地方探头探脑观望。
好奇的人不止她一个,村里老老少少——还在吃.奶的、准备上学的、早起买菜的、打算做家务的、找同伴打牌的……全都走出了家门,聚集在村里的打谷场上,七嘴八舌议论着发生了什么事。
褚佳婷亲眼见证了谣言是怎样诞生的,两个老大爷说得煞有介事:“嗳!这一定是死人了,警察才会过来。”
“哎哟喂?!谁死了?”有人错愕地问。
“听说隔壁村的刚子被叫去合作社养殖场帮忙了,肯定是养殖场里有人死了。”
“我刚好像听到他们说什么五个的……难道死了五个人?”
“不能吧?一次性死这么多,咱这地方不会出连环杀人犯了吧!?”
小孩们被大人们先后赶去上学了,褚佳婷听到他们三五成群,兴奋地讨论着连环杀人犯的事,知道过不多久,这个离谱的谣言铁定得学生间大肆流传开,最后说不定会演变成一桩生生不息的校园怪谈。
她觉得有点儿无聊,见这些人左右说不出个屁,索性嚼着她的饼回屋了。
走回自家屋子的路上,她与一个男人擦肩而过,那人脊背佝偻,步伐匆忙,没怎么看路,与她擦肩而过时,右肩在她肩膀上用力撞了一下,别说道歉了,连回头都没有,仿佛感觉不到自己撞到人了似的。
褚佳婷很有些不爽,舌尖顶住硬腭啧了一声,回头说:“没长眼睛?”
男人听到她的声音,这才意识到旁边有个人,先是吓了一跳,随后竟心无芥蒂地低声问她:“嗳,小妹,刚那是什么声?是警察来了?”
褚佳婷狐疑地上下打量他:“是又怎么样?”
“你知道警察是来干嘛的吗?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男人和她说着话,眼神却不断瞟向人群聚集的打谷场。
依照褚佳婷原先的性格,她绝对懒得当好人为陌生男人答疑解惑,但眼前这男人形迹可疑,让她起了几分警惕与兴味,她说:“听说是养殖场出事了,死了几头猪,警察接到报警电话,要过去抓犯人。”
她故意添油加醋道,“现在监控和指纹技术都能发达,估计很快就能抓到犯人了吧。”
听完她的话,男人本就苍白的脸色直接变绿了,嘴里咿咿唔唔的,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说什么,嘟囔完便掉头往他来的方向走了,没再去打谷场。
褚佳婷站在原地没动,直到三两口吃完手里这块饼,她才将油腻腻的拇指和食指在衣角处随意搓干净,大步流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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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踪一个人对褚佳婷来说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那个形迹可疑的男人在村子的小巷里七拐八拐,绕了很多没必要的远路,避开了人多的地方,最后才撒开丫子狂奔向养殖场的方向。
褚佳婷冷嗤一声,拔腿追了上去。
村养殖场离他们村不远,走路十几分钟能到,跑步就更快了。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男人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尤其是亲眼目睹了停在养殖场外的那辆警车后,整个人如惊弓之鸟,吓得蜷成一团,伏低身子,手往路边灌木丛抓,像是恨不得变成一丛草隐藏起来。
他在养殖场外的灌木丛里蹲了很长时间,褚佳婷蹲在他身后十米开外的另一丛灌木丛里,同样屏息凝神,心里却觉得这人心理素质这么烂,到底是怎么敢作案的?
男人在灌木丛里酝酿了许久,也可能是在等待某个褚佳婷看不懂的时机,总之,过了足有半个多小时,她腿都蹲麻了,他才动了动,趁着养殖场里大家都在忙,装成碰巧路过此地的样子,对在养殖场门口的王胜举说:“支书,这是咋了啊,出啥事了?”
王胜举说:“我这正在忙,没空招待你,啊,没事儿你就走吧。”
“我不是想捣乱,我就是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没有没有,不添乱就不错了,我这都乱成一锅粥了!你没穿防护服就回去吧!”王胜举不耐烦地说完,不再理会他,转身跟养殖场其他人员核对情况。
男人状似无所事事地在养殖场门口徘徊了几圈,一会儿看看这个在干嘛,一会儿看看那个在干嘛,最后瞅准了大家都在忙、没人留意他的时机,老鼠一样钻进了养殖场里,直奔那桶饲料而去。
看守饲料的是两个养殖场的员工,警察已经来看过了,说这桶饲料最好让他们带回去找专人验验,看看是不是含有毒药成分,他们说完以后就去外面看那几头死掉的猪了,讨论着需不需要把猪也带过去一起检验。他们在门口讨论得热火朝天,可能也觉得不可能有人敢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动土,结果,就是这个间隙,男人冲向饲料桶,趁那两个员工转身与其他人说话的功夫,端起饲料桶就跑。
褚佳婷目瞪口呆。
在她看过的各种刑侦电视剧里,反派作案总是计划详密,既要考虑天时地利,又要讲究人和,还会提前学习各种专业的反侦察知识,这让她有一个误解,以为现实中的所有恶事必定也会在周全计划下发生。
没想到眼前的作案竟然和现实中那种浇死对手公司发财树的商战一样朴实无华。
被满满的槽点淹没,她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起,好在身体的反应尚在,她始终与男人保持着不算很远的距离,以至于看清他偷饲料桶的行为后,能够第一时间弹射出去,嘴里大喊“有贼”,脚步生风地碾上了对方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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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贼!”
祝婴宁还在与警察交流,就听到了中气十足的这么一声。
她朝声音的发源地看去,震惊地发现本该待在家里吃饼的褚佳婷竟然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就算了,她还在追人,追人就算了,被她追的那个人手里还提着个饲料桶狂奔,生怕在场所有人猜不出他与投毒有干系似的。
她赶忙和警察一起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