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婴宁气得脑袋里那根筋都有些疼:“他对我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我们之间就是很真挚的友情,你别再随便诋毁他的感情了好不好?!你……”
也许是争吵的动静有点大,话还没说完,客厅旁通往卧室的走廊忽然传来了一道脚步声,祝婴宁和刘桂芳瞬间噤了声。
抬眼看去,冷白色的灯光映亮许思睿俊美的脸庞。他穿着睡衣站在那,面无表情。
刘桂芳惊慌失措地看着他,张开嘴又闭上嘴,闭上嘴又张开嘴,勉强找补道:“那个……思睿,你、你千万别误会啊,阿姨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刚刚只是在说着玩呢,你……你不会往心里去的吧?”
许思睿没有立刻接话。
他看着祝婴宁,眸色黑沉,看了很久,才稍微移开视线,转向刘桂芳,轻轻提起嘴角,低声说:“没事,阿姨。”
他说:“我确实喜欢她,也确实在追她。”
第183章 吻的距离
许思睿音量不大,但他这句话比课堂上记录委员声嘶力竭的喊叫还管用,话音一落,现场一片死寂。
不仅祝婴宁石化在原地,刘桂芳也张口结舌,怔了半天,才没有语调起伏地说了声:“啊。”
至于在“啊”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客厅里落针可闻,秒针走动的声响嘈杂如同惊雷。始作俑者心态倒是极佳,手掩嘴唇,眯起眼睛打了个猫儿似的呵欠,一副很困的样子,说“我先回去睡觉了”,接着便没事人一样朝自己屋里走。
直到他带上门,刘桂芳才看了祝婴宁一眼,想说点什么,又怕惹她生气,嘴唇蠕动片刻,最后仅仅是说:“你也早点洗漱好去睡吧。”
祝婴宁点了点头,走去卫生间刷牙洗脸。
整个过程全凭肌肉记忆,连躺到床上的动作也像肌肉记忆。她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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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睡着那一部分当然是假的。
第二天清晨四五点她就走出了卧室,顶着两个黑眼圈,决定把昨天没杀完的老母鸡杀了。
老母鸡很好认,脖子前没毛那只就是了。还是那张矮凳,还是坐在门前,脚旁放了锅烧开的沸水,她左手掐住鸡翅膀,将鸡脖子朝后掰,右手持刀,对准鸡脖子快准狠一割,随即放下菜刀,右手捏住鸡脚,将它倒吊过来放血。
不锈钢盆里很快蓄起了一滩鲜红血液。
“你不怕吗?”许思睿的声音从她后方传来,由于刚睡醒,语调还懒着,带着黏糊糊的鼻音。
他的声音害她一激灵,但她很快稳住身形和表情,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回头平静道:“怕什么?”
他蹲在她身后的门槛上,指了指她手里死不瞑目的鸡。
“啊……”祝婴宁先是一愣,接着了然地笑了笑,盯着手里老母鸡黯淡的瞳孔,说,“我第一次杀鸡是我阿爸教的,当时确实害怕,觉得活生生的鸡被我割脖放血很可怜,所以阿爸让我用力下刀时,我犹豫了,手下力气不够,只割破了气管,没完全割断血管,而且还叫那只鸡飞了出去,挣扎了很久才死,血溅得到处都是。”
“第二次杀鸡,阿爸示范给我看,他手稳,力气也大,最重要的是没我那种犹豫,只一抹脖子,鸡扑腾两下就没动静了,那是我第一次悟到,有时犹豫反而是最大的残忍。”
她抖干净鸡血,说:“我下刀越狠,它感受到的痛苦就越少。”
许思睿一开始还认真听她叙述,后来越听越觉得不对,生怕她由此展开联想上升立意,把他当成那只鸡来个快刀斩乱麻,于是赶紧转移话题:“为什么要杀鸡?”
“我想带上它去看看陈老师和他妻子,给他们拜个年。”她边说边把手头的鸡浸进热水里,顺带提了一嘴陈斌已经结婚的事。
想起许思睿也被陈斌教过几个月,她随口问,“你要不要一起去?陈老师见到你应该会很开心。”
“行。”话题顺利从快刀斩乱麻上面转开,许思睿松了口气,站起身抻了个懒腰,“我先去洗漱。”
处理完了整只老母鸡,祝婴宁提着鸡爪,打算去厨房冰箱找出冷冻的猪前腿一并带去,进去之后却看到洗漱完的许思睿在灶台前做饭。
简单的清汤挂面。
他用筷子搅拌着面条防止粘锅,回过头,非常自然地对她说:“我没找到别的食材,随便做了点。”
“哦……”她轻声应着,心里却越发觉得怪怪且毛毛的,直到两个人坐到了餐桌旁,他把筷子摆到她面前,她才意识到究竟是哪里怪。
这好像是她的家吧?
他是怎么做到这么有男主人自觉的?!
面条在她面前冒着热气,她觉得她必须站出来说点什么了,却又想不出能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会让场面变得更加尴尬。想了半天,肚子恰如其分地叫了一声,她拾起筷子,埋头开始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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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学校的路既与从前相似,又大有不同,一路走来,祝婴宁忙着向许思睿介绍这些新变化,包括陈斌的新家,据说是学校分配的,在学校附近的一个村子里。
他们到那的时候,陈斌正在自己家前院打太极,人圆了一圈,看到祝婴宁,很是高兴,笑得眼睛都嵌进了眼角眉梢的褶皱里。他瞟向许思睿,没看清前下意识想问这是谁,直到定睛瞧见了对方的脸,方大吃一惊,拍着许思睿的肩膀哈哈大笑:“许思睿!你是许思睿吧?!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回这里了呢!你怎么突然跑这儿来了?”
许思睿笑了笑,总不能说自己到祝婴宁家纯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只能假惺惺地说现在长大成熟了,回想以前在这里的经历,觉得获益匪浅,所以回来看看。
鬼话连篇,偏偏陈斌信以为真,激动不已,直呼他大变样,是个真正的男人了,左手招呼祝婴宁,右手拉着他,径自往自己家里走。
他妻子黄惠心歪躺在沙发上补觉,祝婴宁担心打扰到对方,她却笑笑说:“不碍事,我现在整天都躺在沙发上,亲朋好友来串门也这样。”
长时间不见,身为老师,最关心的自然就是他们毕业后的去处了,陈斌先问祝婴宁,她回答了,又问许思睿,许思睿也如实告知。
“哎呀,好,好,你们都太有出息了……”
陈斌说着说着就用手反复揉搓起了红红的鼻头,黄惠心笑着搡他:“有完没完了?我怀孕受孕激素影响都没怎么样,你倒好,比我还多愁善感。”
陈斌说既然眼泪到了,那酒也要到位,于是祝婴宁和许思睿陪着他喝了点酒,没喝多,堪堪浅酌,因为陈斌还得留着清醒的脑子和身体去照顾妻子。
午饭吃完,黄惠心午睡去了,祝婴宁和许思睿这才告辞离开。
山路弯弯,她走在前头,许思睿落后她几步跟着,正午的阳光当头照下来,影子与路皆在脚下。
他看着她随着下坡的动作微微飘起又落下的发尾,像小时候看蚂蚁搬米粒一样,什么都没想,什么目的都不报,单纯只是看着,也能消磨掉大段大段的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他才开口说:“我和我妈下午就回去了。”
祝婴宁的脚步顿了一顿,几秒后,继续朝前走,含糊嗯了一声。
又走出一段路,她忽然停下脚步,弯腰从马路正中央捡起一团灰溜溜的杂草。
许思睿上前几步,发现那团杂草原来是一只黄嘴麻雀。
“是还没成年的小鸟,应该是从树上掉下来的。”她抬眼去看附近的行道树,找了一圈,在其中一棵树的枝干上看到了一个鸟巢。
他一言不发,只从她手里接过那只因惊吓而一动不敢动的麻雀。
树对他来说不算高,许思睿踩在最低的那根树枝上,伸手将它托回了鸟巢。完事后,他正要下来,低头却见她正仰头看上来。
阳光将树叶切割成细碎斑影投在她脸上,树叶被风拂动,她的眼睛时而
隐没在黑暗中,时而呈现在光线下,虹膜被阳光照出浓郁的茶色,澄澈晶莹得像千万年前的琥珀。
风穿林而过,扬起他的衣角,吹乱她的发丝。
叶声沙沙。
他伸出右手,自上而下遮住了她明亮的眼睛。
“……许思睿?”
视觉被剥夺,眼前一片漆黑,她困惑不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而在她看不见的另一端,他微微倾身,将嘴唇轻轻印上自己的手背。
手掌的厚度是吻的距离。
隔着掌心的炽烫,他亲吻着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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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假期转瞬即逝,初七下午,祝婴宁坐车返回她工作的村庄。
年后的一切都在缓慢且有序地复苏,处理完了村里堆积的事务,开了几个会议明确新一年的任务,2月中旬的时候,他们总算收到了年前邀请的那些公司里其中一家公司的实际回复,那头说月底会派人过来实地考察。
不止祝婴宁他们激动,乡镇和县那边的领导也高度重视此次活动,为了给他们撑场面,特意成立了一个专项小组,派有两位县级领导坐镇,还选了几位招商局的人员从旁协助,决心周全地迎接考察人员的到来。
到了这个地步,后续很多事都由更专业以及更有影响力的人员负责了,祝婴宁和沈霏他们反而稍稍闲了下来。
当然,考察队伍过来的时候,他们身为村干部的一员,肯定得去迎接,还得向企业那边的人仔细介绍村里及养殖场的情况,毕竟没人比生活在这里、又是项目发起人的他们更了解,但后续的谈判或者政策引入等事有其他人操持,不再需要他们亲力亲为,二十四小时劳心劳力。
难得的空闲反而令沈霏和温文旭他们倍感空虚。
连续玩了三个晚上的斗地主后,温文旭突然将牌放下,说:“我发现我是个贱.人。”
“?”
祝婴宁和沈霏面面相觑。
沈霏说:“倒也不用这样贬低自己……”
“我居然很希望有工作让我做。”温文旭用力拍着自己的膝盖,唉声叹气,痛心疾首,“这不是犯.贱.是什么?想当初我刚上大一,唯一的梦想就是找份摸鱼而且稳定的工作,没想到现在我的初心都变了,这太可怕了!难怪大家都说坚守初心很难,我要想办法找回我的初心。”
祝婴宁哭笑不得:“要真这么想工作,我倒是有个想法。”
沈霏和温文旭一齐看向她。
“我最近在想我们养殖场宣传的事。要想让自己的品牌声名远扬,肯定免不了营销,但究竟怎么营销才好呢?我们现在还没有批量的产品,这种半放养的猪没七八个月养不出来,周期比普通猪长,普通猪五个月左右就能出栏了,本来时间就不占优势,如果再不多刷存在感,或者说等到手头第一批猪出栏了再去刷存在感,是不是就太晚了?”
沈霏点头:“确实。”
温文旭也张口道:“是这么个道理,不过我们现在还没收益,没有收益就没钱营销,就合作社目前那三瓜两枣,别说营销了,小偷来了都得摇摇头。”
“可以用村合作社的名义贷款,我记得有这个政策。”沈霏说。
“这我了解过,贷是能贷,但怎么说呢……”温文旭挠挠头,“反正钱还是不太够吧,营销可吃钱了。”
“而且我们还没做出足量产品的时候就营销,会不会反而适得其反?”沈霏也有担忧。
祝婴宁点头承认他们的担忧:“这些问题我都想过,所以宣传方式的选择很重要,我们目前最好先找个不怎么费钱而且具有长线效果的营销试试水。”
“哪有这种营销手段?”温文旭又挠了挠头,越发感到头秃。
“现在什么都讲究互联网+,我觉得我们得想办法把我们的扶贫工作和信息时代挂上钩。”她看向沈霏,说,“沈霏,我有一个想法,你帮我听听可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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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天出去玩了(目移)只有一更,明天多更点
第184章 恃宠
“好,你说。”沈霏朝祝婴宁的方向挪了挪,端正坐姿,摆出认真倾听的姿势,温文旭也好奇地将头颅凑了过来。
于是她开始说了。
她的想法不长,短短三五句话便可说完,阐述完毕,沈霏和温文旭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出了惊讶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