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程一共四个小时,她昏昏沉沉睡掉一半的时间,剩下那两个小时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索性睁眼刷起手机。
她玩手机的频率并不比休息的频率高多少,虽然有微.信,但唯一一条朋友圈还是注册微信当天发的,是2014年高考结束拿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天,图片是毫无构图可言的她和录取通知书的合照,内容为「新生活,我来了/龇牙笑.jpg」,现在看又傻又土,简直尬得不行。
不过她一直留着没删。
打开几百年难得看一回的朋友圈,她慢悠悠浏览起朋友们的新生活。
有人抱怨老板,有人抱怨导师,有人忙于二战,有人外出旅游,甚至还有人结婚了。
她在一张张或生分或熟悉的面孔里看到了许多从前的朋友。
吴波现在在当网文编辑——这事儿说来话长,她有段时间的梦想是成为艺人助理近距离观摩帅哥,为此不惜托家里的关系在当时某个十八线小糊豆身边实习了一段时间。实习后她对明星的滤镜就彻底破碎了,冲祝婴宁抱怨说爱豆需要控制体重,碳水吃得少,脾气很暴,更重要的是:“他吃饭不规律,肠胃不好,又经常熬夜,你知道的,反正就是……他有口臭!”
口臭威力无穷,成功赶走了吴波。
她学的是汉语言文学,助理梦破碎后,想起自己的爱好除了爱帅哥,还有看小说,于是转而去某个刚起步的网文APP实习,由于表现好,破格转正了,现在每天都能免费阅读小说。
当然,这是美化过的说法,真实情况据她口述,是“爱好变成工作以后就像一坨狗屎”。
祝婴宁刷到她的朋友圈,是她掌管的无数个作者群,关键信息都码掉了,只有鲜红的“99+”停留在页面上,附图的文案是:「每天发信息都小心翼翼,生怕把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发到工作群里……」
她笑了笑,点了个赞,继续朝下刷。
紧随其后的是邵彦君演出的照片。
和她们这些中规中矩读书的人的路径不同,邵彦君高中毕业后就没再继续读书了,用家里给的钱开了家酒吧,在酒吧组建自己的乐队驻唱。她没有做生意的天赋,酒吧被她经营得半死不活,就在酒吧即将结业倒闭的时候,她心血来潮带着自己的乐队报名参加了当时一个新兴的乐队综艺,结果竟然火了。半死不活的酒吧从此人满为患,不过邵彦君很少再回酒吧驻唱,她忙着带乐队全国巡演。
至于戴以泽,他还在国外读书,朋友圈发的都是些充满艺术氛围的展览及店铺,祝婴宁点进他主页看了看,发现他现在也有在给国外的模特设计衣服。
邹皓本科学的是金融,现在在读研,朋友圈发的都是在券商实习时光鲜亮丽的照片,但点进主页能看到他的个性签名写着“金融狗都不学”。
谭菁菁本科学的是法学,她极少发朋友圈,关于她的消息祝婴宁都是零零散散从同学口中听说的,大家说她简直就是考神附体,小到大学期间的四六级考试,大到法考、考公,她都能一次性高分通过。被人问到为什么不去律所工作,谭菁菁说她的目标不是当律师而是当法官。
还有孙明远,他大学期间在父母的建议下学了口腔医学,发了张图说他练习的时候把模型的牙龈磨掉了,文案「谁想来找我看牙/奸笑.jpg」。
……
断断续续看了很多同学的朋友圈,祝婴宁有点困
惑怎么她刷了这么久还没刷到许思睿的,难道他也不怎么发朋友圈么?
好奇地从他的微信头像点进他的朋友圈主页,她发现他的朋友圈和她一样寥寥无几,从2014年到现在,统共也就五六条吧,而且都很有个性地只有照片没有附文。
照片大部分是路边碰巧遇到的小猫或者含羞草,以及月亮、路灯等等各种文艺且细碎的生活片段,很少出现他本人,就算出现,最多也就是拍一拍自己的影子或者手指。
正翻看着,手机上方忽然弹出了许思睿的消息,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突兀的问号。
她愣了愣,纳闷他怎么有读心术,知道她正在看他的朋友圈,直到退出去至聊天界面,才发现是她刚刚通过他的头像进入他朋友圈主页时不小心拍到了他的头像。
聊天界面出现了一行小小的「我拍了拍“许思睿”的头说我想你了」。
那一瞬间的感受无法言喻,她既想笑,觉得他是不是傻啊,弄一个这样的拍一拍文案,却又莫名有些窝心。
本来还想着用“手机在裤兜里自己摩擦到了”掩饰一下,可在聊天界面停留许久,她最终还是打字回:「我在看你的朋友圈,不小心拍到了。」
那头的许思睿隔了好半天才回复,言简意赅:「你现在重新去看看。」
她再次点进他的头像进入他的朋友圈,惊讶地发现他朋友圈竟然瞬间多了许多新内容。
「你之前是不是把我拉进了某个屏蔽分组,然后刚刚才着急忙慌地把我拉出来?」
「……」
「不是。」
「我把仅自己可见的内容放出来了。」
好吧,是她小人之心了。
她慢慢浏览着那些内容。
许思睿基本是把朋友圈当日记用,可能是为了激励自己,每次取得一点点小小的成就,他都会发一条仅自己可见的内容。有取得奖学金的记录,有竞赛获奖的记录,有和小组成员熬夜做游戏的记录,有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的bug,也有几杯被他们小组成员当酒干的空杯的美式……从此刻倒推回从前,如同穿越时光隧道,她一点点窥见到了他大学的生活轨迹。
她一边看一边顺手点赞,直到高铁即将到站,许思睿才发来一张朋友圈“99+”消息提醒的截图,说:「……再点赞拉黑你。」
“……”
她撇撇嘴,又顶风作案点赞了一条,这才收回手机,起身准备下车。
早在今天上午她就通知祝知微自己要来了,告诉对方不用来高铁站接她,她自己打车过去就好,结果祝知微还是执意要了她的车次信息。高铁到站时,她发来消息,说自己已经等在出站口了。
祝婴宁循着车牌号找过去,找到她的车,飞速拉开车门跳进了副驾驶座。
“你没带行李箱?”祝知微边开车边打量她。
“没呢,就待两天,衣服装背包里就够了。”
“吃饭了没?”
“吃了点面包。”
“我点了小龙虾,都给你剥好了,回去热热就能吃。”
一来一回的对话如暖流注入她坐车坐到疲倦的身体,她嗯了一声,狗腿地说:“微微姐,你对我真好。”
“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她笑。
车子汇入车流,往家的方向奔去。
四十分钟后到达祝知微的家。
几年前她虽然出面反抗了黄俞亮,可店铺被他恶意刷单很久,评分已经救不回来了。她也后悔过自己的优柔寡断,觉得当初要是再果敢一点儿,说不定不至于走到这种地步。
颓丧了一段时间后,她在机缘巧合下发现了另一个机遇。
事情说来赶巧,当初为了向黄俞亮的妻子提供他有私生子的证据,祝知微加过对方的微.信。两人基本不聊天,但她有时打开手机娱乐,能看到对方发的朋友圈,其中有一条是:「又通过朋友代购了一个心水很久的包包~」
普普通通的一条朋友圈,却在祝知微心里点亮了细小的火种。
那几年微.信刚刚火起来,微商还是一个新兴职业。
她从这条朋友圈里嗅到了一个微妙的商机——由于之前卖的服装定位是轻奢,她Q.Q和微.信加了不少手头有闲钱的中产阶级独立女性,这些人处于“可以买贵的,但不能买贵了”这个层次的消费水平,微商完美契合了她们的消费需求。
刚好祝婴宁也住校读大学了,祝知微在北京了无牵挂,于是她当机立断搬去了深圳,在那里租了间房子跑代购做微商。
起步阶段肯定是辛苦的,然而也是那个辛苦的阶段让她重新找回了自食其力的自信。
经过四年的积累,她的收入渐渐稳定下来,不仅有了可观的积蓄,还有了一批忠实客户。
这些客户里不乏有钱的富人,和她们接触下来,祝知微渐渐意识到像她这样单打独斗的个体工商户,与其赚普通人的钱,不如将精力瞄准富人,在这方面做精做深。与此同时,代购行业迎来井喷,她预见了这个行业饱和后无可避免的衰落,于是2017年末,她开始尝试转型,利用地理位置的优势打起了玉石的主意。
同当初决定从北京搬去深圳一样,祝知微当机立断从深圳搬到了素有玉都之称的阳美,在那里学习如何辨认高品质翡翠及和田玉。
做个体玉石最缺的就是客源,而祝知微恰恰相反——她不缺客人,只缺一点知识。客源是她独到的优势,到了2018年下半年,她已经成功开拓起了自己的玉石市场,客户就是一线大城市的富太太们。
祝婴宁这趟回北京正好赶上了祝知微回北京见客户,不然说不定还没法见着她。
小龙虾果然已经放凉了,祝知微端着盘子去加热,又开了瓶红酒,给自己和祝婴宁都倒了一点。
面对面喝着酒吃着小龙虾,祝知微笑着说她打算干到三十五岁就退休。
“到时把这些年存下来的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拿来投资,一部分拿来环游世界,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特别特别好!”她眼睛亮晶晶的,眼尾因笑容而微微下垂。
胡侃完自己的事情,想起什么,祝知微说:“对了,宁宁,你知不知道思睿的事?”
“嗯?”她咽下嘴里的食物,迷茫道,“知道他的什么事?”
“哦……那你应该是不知道了。”祝知微耸肩笑道,“我也是从他小姨那边听说的,就是啊——我说出来,你别吓一跳,他把许正康告上法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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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月经痛经中……今天只有一章,明天多更点。
第175章 时间线
这件事属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怔愣过后,祝婴宁向祝知微追问细节,祝知微却说她也不清楚了。
祝知微和周天晴自从之前那个春节一起吃过饭以后,便一直断断续续有联系,周天晴的年龄比她大了一轮,给过她许多生活和事业上的建议,许思睿打官司的事也是她俩通电话时周天晴不小心说漏嘴的。
祝婴宁想起那天在农达运公司的相遇,许思睿说他有事,但还没有眉目,要等做成了再告诉她,难道就是指这件事吗?
当晚她在祝知微家留宿,第二天收拾好行李前往周天澜家。
周天澜早在三年前就出狱了。由于当时祝婴宁和许思睿都在大学住校,许思睿又远在上海,家里没人住,周天晴怕她孤单,便把她接到了自己父母家与她同住,导致这边的房子一度闲置了下来。
周天澜服刑时,为了不影响她的心情,他们所有人都默契地对许正康出轨的事选择了缄口,直到她出狱,周天晴才将真相告知于她。半年后,周天澜与许正康协议离婚,这间房子被许正康转到了她名下。至此周天澜才从自己父母家搬来这间房子长居。
说长居其实也不太准确,她与许正康离婚后,为了庆祝她的新生,顺便帮她转换心情,周天晴给她报了一堆旅游团,导致周天澜不是在旅游就是在准备旅游的路上。
她目前在摩洛哥一个叫舍夫沙万的小镇旅游,发了很多靓照在ins上。小镇整体是蓝色的,如一块块凝固的玻璃海。
北京这边的房子没人看顾,周天晴暂时搬过来给姐姐看家,所以严格来讲,祝婴宁是去见周天晴的。
她已经提前给周天晴打了电话,告知自己今天中午会过去吃饭。
坐车到达小区楼下,她熟门熟路来到16楼按响门铃。
隔着一扇门,她隐隐约约听到铃声在屋子里回荡,却久久等不到有人来给她开门。祝婴宁毕竟在这里住了高中三年,有这里的备用钥匙,等了一会儿还没等到门打开,干脆用备用钥匙开了门径自走了进去。
在玄关处换完拖鞋,她喊了声“小姨,你在吗”,依然没得到回应,趿着拖鞋一头雾水走进屋里,就见洗手间关着门,水声哗哗。
哦,原来在洗澡。
她正打算走到客厅看会儿电视等周天晴洗完,就见洗手间的门在她面前打开了,许思睿擦着头发从里面走了出来,带出了洗手间里蒸腾缭绕的湿热雾气。
祝婴宁:“?”
他可能也没想到洗
完澡出来会见到她,眼神微怔,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表情都有些空白。
过了许久,还是她先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他把头上的毛巾扯下来,随意扔到一边肩上,说:“我回来住几天,顺便处理点事。”
她恍然大悟,猜测是许正康官司的事,但许思睿没有直接告诉她,她不好直接问,只能挑了个比较安全的问题问他:“哦……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他抿了抿唇角。
祝婴宁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