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款的时候,尽管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祝婴宁还是肉痛得不行,肉痛到走出商场精神都是恍惚的。
“为什么几百毫升的香水就要花掉七八百块呢?”她欲哭无泪。
“不能这样想。”毕竟在北京生活了几年,经营的又是轻奢品牌,在这方面,祝知微比她游刃有余,揽着她的肩膀宽慰她,“你买的不是香水,是设计,是心意,是品牌效应,是uniqueness。你送给他的礼物体现的不是礼物本身的价值,而是他在你心里的价值。”
她惊叹道:“微微姐,你和刚才那个售货员都好会说,我兜里的钢镚要是再多点,说不定能被你们忽悠到买套房子。”
祝知微哈哈大笑,伸手拧她的脸:“我看你是学坏了!什么叫‘忽悠’?居然这样拐着弯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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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据说是体现他在她心中价值的香水回到家里,祝婴宁莫名有些忐忑,她连门铃都没有按,偷偷摸摸用钥匙打开家门,又偷偷摸摸溜进了屋里。
现在是夜里八点多,许思睿没开灯,家里黑得过分,黑到她甚至判断不出来他有没有在家。
换上拖鞋正要往他卧室去,啪的一声,有人按亮了客厅的灯,光线瞬间塞满客厅,刺得她不自觉闭上了眼睛,缓了十几秒才将双眼掀开一道细缝,看到许思睿站在卧室出来的那条走廊上,肩上依然披着那条薄毯,唇角抿起,眉头轻蹙,面无表情看着她,问:“你怎么鬼鬼祟祟的?”
她挠了挠头,背着双手挪到他面前。
许思睿越发狐疑,因为她的动作看起来简直就像在背后藏了一颗炸弹。他刚想问她怎么了,她就把手伸了出来,左手将他的手从毯子里拉了出来,右手把一个长方形盒子放上他的掌心。
他低下头,看清了盒子上面的简介。
是一瓶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香水。
男士香水。
总不可能是她买来给她自己用的,他立刻就意会过来,表情却显得更加呆滞,停顿许久,才艰涩地启口,缓缓道:“今天好像不是什么节日吧。”
“嗯。”她哼出个鼻音认同他的话。
“也不是我的生日。”
“嗯。”
“那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不知道。”她摇了摇头,依然背着双手,垂眸打量那瓶还没拆封的香水,小声嘟哝,“只是忽然很想给你买东西,所以就买了。”
对你好本来就不需要理由啊,这是她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觉得有点暧昧,所以及时收住了话头。她说完便静静等待着,等待他对她的礼物做出某些反应,什么反应都好——开心,惊讶,或者嫌弃她挑的香水不符合他的品味,然后一边嫌弃一边把香水攥得紧紧的。
但她等了很久,头顶都没有传来任何动静,抬头一看,入目就是他山川湖泊般的眼睛,睫毛的群山里蜿蜒着泪水织就的河流。
他哭得很安静,下巴聚起晶
莹的泪滴,圆圆的一颗,饱满如珍珠。
她愣了愣,问:“为什么要哭啊?”
许思睿破涕为笑:“我感动到哭不行?”
“不行。”她否认道,“我送这个礼物给你是为了让你笑的。”
他听完更加止不住泪水了,叹息一声,用毛毯捂住眼睛。
从祝婴宁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就像一株芦荟。
薄毯向上包裹宛如外壳,四周有看不见的硬邦邦的刺,可她知道划开外壳,芦荟的内容物是柔软的,入手清凉。
她上前一步,隔着毯子,用力地抱了他一下,然后越过他朝自己房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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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期过半,周天晴不知从哪里淘来了两块翡翠佛公,说要带去寺庙开光,送给他们,保佑他们学业有成。刚好那天是周末,她开车过来接他们一道过去,说顺带去烧柱香祈福也是好的。
“潭柘寺?”
“是呢,‘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的那个潭柘寺。”周天晴一边在前头开车一边向后座的祝婴宁介绍,“潭柘寺是求事业和学业的,北京不同的寺庙有各自不同的擅长领域,还有句老话叫‘男雍和,女红螺’,是说男的去雍和宫最灵验,女的去红螺寺最灵验。”
她听得津津有味,周天晴问她:“你们老家会拜这个吗?”
“我们一般只拜土地神、各路老祖宗和财神爷。”她思索道,“中秋节也会拜一拜月娘。”
“很务实。”周天晴笑着点评。
到达潭柘寺,周天晴把车停好,带领他们穿过山门直奔天王殿。
周末来寺庙烧香祈福的人很多,多到连领香买香都需要排队。周天晴说难得来一趟这里,要烧肯定得烧最好的香,故而给她和许思睿都请了高香。
许思睿提醒她点香时要用左手拿香,因为右手执掌杀生,左手更加洁净。祝婴宁模仿着他的动作,点完香,跪于蒲团上,将香举过头顶,对着正殿拜了三下,一边拜一边在心里默默许愿,然后按照顺时针方向拜两侧的四大天王,最后将香插进烟炉。
她许的愿望很朴实,想着潭柘寺既然是求学业事业的寺庙,术业有专攻,那就只求学业好了,希望她自己和她在意的人都能学有所成,别的愿望暂且搁置不表,免得神佛嫌她贪心,不叫她应验了。
她坚信愿望说出来就会不灵,因此也没去问许思睿求了什么。写红丝带时把自己的愿望捂得紧紧的——尽管压根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拜完天王殿,又去了大雄宝殿,重复了一遍天王殿的流程。
到了这里,周天晴说她要去找事先约好的僧人开光了,法事比较长,可能需要久等:“你和睿睿不用陪我去,在寺庙里随意逛逛吧。”
她说完这话就走了,留下祝婴宁和许思睿面面相觑。
“继续往前走吧。”他带头往更深处走去。
潭柘寺建在山里,放眼眺望,四处尽是青山环绕。一路走去,文创店和咖啡店就像野草一样生长在路边,人群络绎不绝,为寂静的寺庙添了熙熙攘攘的烟火气。
虽然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祝婴宁却觉得自己心绪平静,甚至还有心情携带几分打趣之意问许思睿:“你喷了我送给你的香水吗?”
许思睿本来走得正懒散,眼睛被烟雾缭绕的香火熏得微微眯起,看起来困得不行。被她这么一问,困意消散,差点上演个平地摔,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体,继续朝前走,看也不看她,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她在他身侧幽幽地笑。
“你笑什么?”他突然回头。
“没有。”祝婴宁闭上傻咧着的嘴。
在接近山门的位置,许思睿还能煞有介事地同她讲解这座殿是什么那棵树是什么,带着她绕帝王树转了三圈祈福,后来越往里深入,他说自己也不常来了。
“那就随便走走看看吧。”
她刚说完,就看到附近有人在摇签,觉得挺有意思的,所以在旁边多看了一会儿。
“你想抽签?”许思睿也站了过来。
她摇头:“看看而已,不抽。”
“两块钱解一签,挺便宜的。”
“不是钱的问题。”她看到解出上上签的母亲激动地和自己的女儿抱在一起,笑了笑,说,“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抽出好签,我会得意忘形,反而坏事。抽出坏签,我会郁郁寡欢,觉得努力注定失败,从而散失动力。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我都会被影响到心态,既然做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那就不抽了,把所有事情的结果都想象成好的,朝着它努力就行。”
第149章 发霉的剩饭
“……你能不能不要小小年纪就这么老气横秋?”许思睿吐槽。
“好嘛,那不老气横秋是什么样?”
“好签我就相信,坏签我就不信,好签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坏签是封建迷信。”
这回答很许思睿。
祝婴宁被他的强盗逻辑折服,捂着肚子笑了半天,笑完又有点担心:“你抱着这种心态,神佛会不会觉得你心不诚啊?”
“神佛哪有这么小气?这么小气的神不信也罢。”
“欸欸。”看他出口简直没个把门,纵使祝婴宁自封为无神论者,也不得不戳了戳他,提醒他在寺庙里最好慎言。
许思睿完全不在乎,签筒那边刚好空了,他走过去,抱起长长的签子上下晃了晃,直到掉出一支签。他捡起来,又去拿掷杯的木片。
木片需要拿两片,掷出一正一反,才代表神佛应允了当事人抽这支签。
他随意一扔,第一次没有掷出一正一反。
于是只好重新抽签。
一连掷了三次,才掷出一正一反。
许思睿携着
那根签往解签处去了,祝婴宁好奇地凑过去,结果这人突然扭捏起来,不肯让她跟过去看。
祝婴宁无可无不可,干脆留在原地等他。
她看到许思睿结了钱,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一张纸条,那应当就是解签的结果了。她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判断结果是好是坏,好的话她可以恭喜他,坏的话她也可以想办法安慰他,比如坏签是封建迷信。
然而许思睿居然没有神色。
他既没有露出抽到好签的欣喜,也没有露出抽到坏签的失落或者郁结,眉眼淡淡的,瞧不出端倪。唯一的异常就是盯着解签结果看了很长的时间。祝婴宁这才发现他若有心想装,其实可以装得让人完全看不透他的内心所想。
他看完就把纸条揣进了兜里,对她说:“走吧。”
“你不打算跟我分享一下吗?”她指了指他的裤兜。
许思睿直截了当地说:“不打算。”
“好吧。”她瘪瘪嘴,毕竟没有窥人隐私的习惯,便就此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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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签的问题是什么以及抽得的结果是什么,这些答案只有许思睿自己知道。看完的签被他放进了裤兜里,隔着薄薄的内衬灼烧他大腿外侧的肌肤。坐在周天晴车里往回家的方向开去时,他满脑子都是四个大字——
封建迷信。
虽然没有将坏心情直白地表现在脸上,但不代表坏心情就不存在了,一路上他都很沉默,没什么兴致开口讲话。
祝婴宁和周天晴倒是聊得热火朝天,从和尚的日常聊到道士作法的符箓该怎么写,从庙里的猫聊到小时候捉过的金龟子,话题跳跃之大,让人困惑她们到底是怎么互相接上对方的话的。
周天晴送他们到小区楼下。下车以后,祝婴宁才想起今天钟点工请假没来,家里还没买菜。
“我们去超市买点菜吧。”
她说这句话并不是一个提议,而是祈使句。
尽管兴致缺缺,许思睿还是跟着去了。跟着她几乎已经成了他不需要思考就能自发行动的惯性。
超市里同样人满为患,毕竟是周末,不管是读书的小孩还是工作的上班族都有闲暇时间,人多到祝婴宁推了个推车,几个眨眼间,推车就不见了,不知是被人挤走了还是在混乱中被人抢走了。最后是许思睿勉强抢得个篮子提在手上,跟她说随便拿点吃了以后不会中毒的食物就好了,他一秒钟都没法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
祝婴宁嘴上说好,但挑起食材来却又控制不住自己。
她在这方面天赋异禀,以钻研学术般的精神钻研食材,不仅能够在一堆许思睿看来长得一模一样的果蔬中挑出据说是最美味的那一个,还有足够的力气和速度抢得过彪悍的大爷大妈。
他手里提的篮子越来越重,祝婴宁不仅往里面塞东西,还很严肃地交代他看好篮子,别让里头的东西被别人浑水摸鱼偷去了。
“几把菜有什么好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