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电话那头王晓倩收拾孙明远的声音,祝婴宁哭笑不得,出面谢绝了王晓倩的好意:“阿姨,谢谢您啊,不过我们今晚已经说定了要去许思睿小姨那里吃,等初二到了我和许思睿就去您家里给您拜年呐,到时可得好好尝尝您的手艺。”
“好诶,那初二阿姨等着你们啊!”王晓倩提高嗓门道。
到了晚上约定好出门吃饭的时间,他们换好了衣服就出门了,打车直奔地点。
许思睿娘家的亲戚还挺多的,许思睿的外婆有三个兄弟姐妹,外公有两个兄弟姐妹,且每个兄弟姐妹各自又有自己的儿女,拉拉杂杂的凑出了三十来个人,订了张超级大的圆桌。
来到现场,祝婴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叫人,令她稍感安慰的是许思睿也不知道该怎么叫人,他说都是些一年只见这一次的亲戚,他完全分不清他们各自的排行和辈分。
“婴宁,你随睿睿叫就好了。”周天晴领着他们两个,逐一给他们介绍过去,这位是四姨姥姥啦,那位是二舅姥爷啦,这位是三叔公啦,这位是表姐啦。
一般是许思睿叫了以后祝婴宁才附和着叫一声,这么多人轮番叫过去,叫到最后嘴巴都要起皮了。
座位也有讲究,大家互相让来让去,都不肯坐主位,就跟发红包一样,上演了一番结结实实的推拒拉扯,这才纷纷入座。
他们两人被其他人以“你们是小孩”为由打发到了远离上菜口的位置,祝知微则被周天晴热情地拉到了自己身边。席间还有个两三岁的小朋友坐在婴幼儿专用餐椅上,论辈分远在他们之上。
村里逢年过节聚餐也差不多如此热闹,祝婴宁对这番热热闹闹的场景适应良好,上菜以后还有闲余功夫照顾坐在她旁边的一个刚上小学的小姑娘,一会儿给她舀汤一会儿给她夹菜,惹得对方的父母都不好意思起来,直夸她懂事。
许思睿觉得她就像大象族群里的母象,据说大象族群里的雌性会互相照顾抚育幼崽与病弱成员,对族群成员拥有一定的责任感。她不仅给小姑娘夹菜,还会顺手给他加汤。
许思睿有点儿不好意思,跟她说不用,她的胳膊都没他长。祝婴宁就说你怎么又胡说八道,我的手哪里短了,说完为了证明似的,又一连给他夹了满满一碗菜。出于礼尚往来,他说那我给你剥虾吧。
慢吞吞剥了几只,抬头一看,满桌子的人都慈爱地看着他们,看得他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大家拉着祝婴宁问,小姑娘成绩一定很好吧?家里几口人啊?在这读书读得还习惯吗?
简直是在查户口。
偏偏祝婴宁没什么心眼,别人问了她就说了,跟大家聊得有模有样有来有回的,许思睿只好闷头对付手头的海虾。
结束了令他如坐针毡的这一餐,周天晴又组织着要带小孩们去她的院子里放仙女棒。她看向许思睿和祝婴宁:“你们也来吧?”
一旦他们这种大孩子混进去,势必要成为带小孩的保姆,许思睿一想到那场景就烦躁,闻言胡诌道:“我赶着回家看春晚。”
于是他和祝婴宁就先打车回家了。
一进家门祝婴宁就去找遥控器,兴致高昂地问春晚是哪个台。
“你还真打算看春晚啊?”许思睿向来觉得看春晚很无聊,他在席上那么说只是想随便找个理由拒绝而已。
然而祝婴宁点了点头,说:“对啊,我还从来没正经看过春晚呢。”
这句话说得叫他窝心。他想怎么可能有人活了十几年连春晚都没有看过,春晚明明是他们看腻的每年例行节目,但联想到她长大的环境,又觉得生活在那个地方确实连看春晚都是奢侈品。
“……那就看吧。”他改了口,“随便找个中央台都有放的。”
她依言打开了CCTV-1,节目已经开始了,那英在台上唱《春暖花开》。她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又拍了拍不远处的座位,问:“你不过来坐吗?”
站在沙发后的许思睿这才挪腾地方,坐到了沙发另一端。
2013年的春晚请了挺多大咖,歌手方面有张杰、林宥嘉、李健、S.H.E等,小品相声方面有冯巩、蔡明、沈腾、马丽等,祝婴宁从没看过,因此看得津津有味,神态像在研读论文。许思睿时不时瞥一眼她,被她异乎寻常的专注逗得想笑。
发觉有互动环节,她还说要打电话过去试试,许思睿哭笑不得地让她省省力气:“这种选不上的。”
倒计时开始的时候,她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跟念。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许思睿不懂她的活力从何而来,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眯眼端详屏幕,结果念到一的时候,她转过脸,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大声说:“许思睿,新年快乐!”
她的声音脆亮,像一只扑腾的飞鸟撞入他的耳膜,他笑了笑,也低声道了一句新年快乐。
座机和他们的手机丁叮咣咣响了起来,无数人的拜年祝福淹进他们家。她拿起手机开始回复朋友的消息,他也拿起电话开始给打来他家的亲戚朋友赠送新年祝福。
电视荧幕上唱起了《难忘今宵》,他们的声音混在合唱里,此消彼长。
要是以后的每一年都能这样就好了,许思睿想。
虽然门口挂着诡异的红灯笼,家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父母在场,也不似其他家庭那么热闹与齐整,但是,他竟然也没有感到丝毫的孤独。
他们家亮着的灯光融入万家灯火,共同构成灯光的海,汇入滚滚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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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当晚他们没有通宵,差不多回完朋友发来的祝福就洗澡睡觉了。初一一早又拾掇好自己,出门去给亲朋好友拜年。
首先去的是周天晴家。她同自己父母住在一幢小别墅里,别墅有前院和后院,一楼是客厅和书房,二楼是卧室。由于昨晚玩得太晚,早上十点多周天晴还在赖床,两个老人倒是起得早,不仅吃完了早饭,还已经完完整整练了两遍八段锦,正坐在沙发上看昨晚的春晚回播。
见到他们,老人非常高兴,拉着他们坐到沙发上
,你搂着一个我抱着一个。
祝婴宁被许思睿的姥姥圈在臂弯里,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温暖质朴的姥姥味,类似棉麻在阳光下暴晒过的味道。
姥姥热情到仿佛自己就是祝婴宁的亲姥姥:“哎呀,昨晚就想和你说话了,可惜人太多,插不上嘴。好孩子,之前许思睿妈妈出来那段日子,难为你跑前跑后地想着她……好孩子,姥姥太谢谢你了,你是我们家的福星。”一边说一边把她当成番茄上下左右揉搓。
祝婴宁来之前特意背了一长串新年祝福语,因为她觉得把祝福语说得越长越能显示出自己对对方的敬重,感动之下,她哗啦啦地背起祝福语,拦都拦不住:“姥姥姥爷,祝你们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羊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
一直背到“万事如意”才算停,把两个老人逗得合不拢嘴。
“诶,去把我包的红包拿来。”姥姥指着书房示意姥爷。
两个红包厚得像两块板砖,祝婴宁吃了一惊,自然是上演了一番拒绝。
许思睿佩服她与老人相处的天赋,她居然能与他的姥姥拉锯上整整五六个回合也不显得生硬,到最后是他姥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求她说:“孩子,你把红包收着吧,你再不收着,我这把老骨头受不住啊。”祝婴宁才勉为其难收下了红包。
他们留在宅子里陪两个老人唠嗑唠到了中午,直到饭点,周天晴才顶着睡炸了毛的长发出来向他们打招呼。
“你都三十三岁了,能不能稳重点?”许思睿一脸嫌弃。
祝婴宁听得吃惊:“啊?!小姨三十三岁了吗?我一直以为她和微微姐差不多大。”
“想什么呢,我妈都四十上下了。”许思睿说。
姥姥在旁边乐呵呵道:“三十三怎么了?三十三也是小孩儿。”
他打趣道:“您看谁都是小孩儿。”
“那可不。”
姥爷在旁边擦拭着自己的老花镜,点评道:“我看就是你太惯着她了,她才一直没交男朋友的打算。”
“欸欸欸——”姥姥就拿胳膊肘戳他,“说好了过年期间不催婚的哈。而且还说我惯着她,平时这妮子熬夜,不都是你屁颠屁颠起来给她煮宵夜?说了多少次吃宵夜不健康,你还煮,还煮!”说到最后把自己说恼火了,朝他手臂上用力打了几下。
“没催婚,这不催的是男朋友嘛。”姥爷说,“我只是希望我女儿能多点人生体验,最好多谈几个男朋友。”
“你个老不羞的,啥叫多谈几个男朋友?你别带坏了睿睿和婴宁。”
姥爷赶紧辩解:“我指的是在纵向时间线上多谈几个男朋友,又不是让她同时谈几个。”
把大家逗得哈哈直笑。
周天晴故意说:“我要真同时谈了,您怎么办哪?”
姥爷故作唉声叹气:“哎……那还能怎么办?谈了就谈了,总不能报警抓你吧。”
姥姥笑着又拧了他一把:“得了,别老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些三观不正的话,他们都还小呢。”
“不小,都高二了,上大学就能谈恋爱了,离现在也没两年。”姥爷八卦地探长脖颈,问,“你们有没有在谈恋爱啊?”
祝婴宁心里有鬼,被这问题吓得差点抱头鼠窜,立刻摆手申明:“没有没有,您误会了,我没有在跟许思睿谈恋爱。”
姥爷的小眼睛在厚厚的镜片后精明地转了转,笑眯眯道:“我是问你们各自有没有谈恋爱,你怎么就理解成这个意思了?”
第140章 重组家庭
“……”
祝婴宁算是经历了一回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对眼前这小老头的精明甘拜下风。
她面上发烫,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好在周天晴在楼上及时替她解了围:“牙膏用光了。”
姥姥和姥爷的注意力这才被拉到了牙膏上,争相解答起牙膏的位置,她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结果心脏还没回落到胸腔里,就见一旁的许思睿盯着她看。
该说不说,被他直勾勾盯着,还蛮有杀伤力的。
他专注地看着人时,眼睛的形状会显得格外明显,眼尾微弯,弧形优美,像两片纤薄的花瓣。她刚想虚张声势地凶他“你干嘛”,就听到他说:“你是不是要等到大学才肯谈恋爱?”
这问题叫她脊背发麻,心脏发紧,像被架在什么东西上炙烤一样,仿佛回答了这个问题就是提前给出了某种承诺,虽然他们默契地装傻充愣,从未言明过什么。
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她是这么认为的,而大学生当然也是学生。但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情难以自控,她也曾在深夜做贼一样偷偷摸摸搜索“大学生可不可以恋爱”,然后惊讶地发现大学原来已经不算早恋了,是她对早恋的定义过于古旧。
既然如此——
“对。”她看向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这回轮到他像被烫到一样移开了视线,盯着电视机,慢悠悠地说:“……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她有点想笑,还想伸手去捏他的脸欺负他一下,但是这里人很多,她最终什么也没有做。
留在周天晴家里吃完了午饭,顺带领了她的红包,他们才转而去祝知微家里拜年。
初二则去了孙明远那边。
王晓倩果然做了一桌子菜,留他们在她家吃晚饭,走之前还塞了半箱仙女棒给他们,说之前不小心买多了,叫他们帮忙消耗掉一些库存。
这箱东西放在身边有些棘手,因为他们小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即使是仙女棒这么温和的也不行,毕竟冬季干燥,起火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要消耗掉它们只能找个空闲的场地放了,还得警惕城管。祝婴宁蹲在那旁仙女棒面前,一个头两个大。这箱东西美则美矣,可着实有些华而不实。
勘探了几天场地,到了初四,他们才发现一条鸟不拉屎的街道,平时连流浪猫狗都不怎么来,更别说城管了。他们决定骑车过去销毁这箱烫手山芋。
晚上八点过后,许思睿把那箱仙女棒用黑色塑料袋里三层外三层裹好,放到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载着祝婴宁往那条鸟不拉屎的街道去了。
“为什么这么美好的事情被我们弄得这么偷偷摸摸的?”祝婴宁在后车座上思考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们好像要去哪里偷电瓶车一样。”她指着篮筐里的黑色塑料袋,“要是被人抓了,这个东西还可以拿起来套在头上,感觉更像小偷了。”
“……你能不能别说话?”许思睿吃力地蹬着自行车,这里是一个上坡,坡度高达43°,他本来想积蓄满力气,一口气冲上去,结果半道听到祝婴宁的话,不小心笑了一下,泄掉了起码43%的力气,导致后半段他只能卯足了劲儿与自行车踏板搏斗。
“要不我先下来吧?”
“不用。”
他才说完不用,后座就轻了,许思睿的力气没收回来,一不小心直接蹬到了坡顶,祝婴宁在他身后小跑着追了上来:“虽然人很少,还很黑,但是空气还不错诶。”
“放心,不错的空气很快就要被我们污染了。”
许思睿单脚支着地面,盯着车篮里的仙女棒沉思,过了一会儿,才出声指挥,“你在周围放风,我先用打火机试燃一下。”
她应下来,踮着脚尖左顾右盼。
许思睿刚将其中一支仙女棒点燃,就听她说:“那边好像有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