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躺在她怀里,看着太阳光一束一束地散在湖面上,他想起他们第一次去苏州时的情景,笑了:“大小姐……”。
蕴薇把枪扔到了一边去,她的手上有血,但她只是轻轻拨了拨他的头发:“阿宝,苏州快到了。”
熹微的天光里,有人托起一团红红小小的肉,一个声音带着喜悦:“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小姑娘!”
再一眨眼,却什么也没有了,四周围黑洞洞的,闷得透不过气来,透过一道小小的缝隙,她看到穿着黄军装的日本兵,用刺刀挑起了另一团红红小小的肉。
红色一点点扩大,变成一爿灰里透着猩红的天,她又回到了1937年,死人和快死的人堆出了一座南京城,四处逃,四处躲,怎么也走不出去,地是红的,河水也是红的。
不知怎么下起雨来,雨水都沾着血的腥味。
有人在哭,一双军靴踩过水坑,溅起泥水,一只手拉起她,一张年轻的男人面孔对着她说了什么,她听不清楚。
只听见雨水混着泪水,滴滴答答地打在屋顶上。
突然,又出太阳了,太阳光照在水面上,一闪一闪的,晃得人眼花。远处有船笛声,有个人影子在岸边挥着手,越来越远。
轰隆,轰隆,打雷了。
蕴薇惊醒过来,听着火车车轮撞击着铁轨,一下下地发着单调的声响。
身上盖着厚绒毯,身边的男人睡着了。
她终于记起:现在是1950年,他们在去莫斯科援建的火车上。
车厢里昏暗,她伸手拉开窗帘,已经是黄昏,西伯利亚无边无际的白桦林,如火夕阳映在雪地上。
列车那头传来音乐声,几个俄国人拉起了手风琴。
时隔十八年,她又一次听到熟悉的旋律。17岁那年的阿宝在浏河边上吹过的口琴曲。
有人跟着轻声哼唱:
晚钟,多少往事,来我心中。
回想当年,故乡庭院,温馨愉快,梦萦魂牵。
背井离乡,远去他方,唯闻晚钟,耳边回响。
童年伙伴,音讯已断,能有几人,尚在人间。
多少往事,来我心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