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鲜少有人察觉的瞬间,沈星川甚至察觉到他心情不错,肖安的视线总是不经意间落在他的妻子身上,温柔缱绻,呼之欲出。
他心领神会,却并不在意,春和日暖,万物复苏,总有人会不合时宜的发/情,可在动物世界里争夺配偶一向残酷,从来都是强者胜出。
肖安实在太弱了,除了拥有姚映夏的爱,他几乎一无所有。
葬礼过后,姚映夏的情绪比他想象当中还要稳定,她回了趟汀澜公馆,将许念的遗物收拾封存,随即就飞去了S市。
此后的每一个周末和法定节假日,姚映夏都没有再回过A市,沈星川偶尔会过来,她也并没有拒绝。
无论如何,他们都还是合法夫妻,而什么时候结束这段关系,又如何才能全身而退,成为了新的难题。
大四下学期的课程已经寥寥无几,可总归还有些避无可避的讲座需要参加,姚映夏卡点进了阶梯教室,由于整个学院都要出席,只剩了零星几个座位。
姚映夏挑了后排靠窗的位置,一直跟着她的两位女保镖只能暂时去了前排。
讲座开始之前,姚映夏身边的男生就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觉,他穿着连帽卫衣,盖住了整个脑袋,光明正大的睡了半个小时,才如梦初醒般坐直了身体。
姚映夏原本并没有过多在意这个男生,直到他递了张纸条过来,大学四年,类似的事情已经不知道发生过多少回,姚映夏不堪其扰,只当没有看见。
直到她听到那个男生轻声笑着说:“姐姐还跟从前一样,喜欢拒人于千里之外。”
熟悉的声音终于唤醒了某段尘封的记忆,余光中的少年却跟从前她认识的那个沈清源大相径庭。
姚映夏一脸愕然的回头看向他。
三年不见,沈清源似乎又长高了些,从前两个人坐在一起学习,姚映夏的头顶还能到他的鼻子位置,如今却只能到下巴了。
而沈清源原本是有些单薄的身材,现在也变得结实许多,在她不曾参与的时光里,少年似乎飞快成长为了男人,哪怕他语气轻松,气势也有些迫人。
更加令人不安的是,无论失忆之前还是失忆之后的沈清源,都远没有现在这般游刃有余,似乎时间从来都没有将他们分开过,自己一直是他的“好姐姐”。
可姚映夏没有办法忘记,三年前他们分别那天,沈清源的眼睛里都是深不见底的恨意。
哪怕她并没有犯下什么弥天大错,姚映夏还是感受到了一阵寒意,不过跟沈星川带给她的恐惧相比,这实在算不得什么。
在震惊的情绪消退之后,姚映夏十分平静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清源撑着下巴,明目张胆的看向她:“来找姐姐叙叙旧。”
如果说她跟失忆之前的沈清源还有旧可叙,现今这个口口声声叫着姐姐的人却只会令她感到苦恼了。
特别是左前方三排、右前方五排的位置上还坐着受雇于沈星川的两位保镖,哪怕距离并不算太近,可她们偶尔还是会回头看上一眼,来确认自己的保护对象安然无恙。
那不知何时就会投射过来的视线实在令人如芒在背,姚映夏也非常清楚,她们会事无巨细的将她身边发生的一切汇报给沈星川。
万一被发现他们私下接触,倒霉的一定不止沈清源。虽然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处理跟沈星川之间的关系,却也不想将更多人牵扯其中。
姚映夏拿出手机,准备给沈清源发条消息,劝他尽早离开,以后也不要再接触自己。
可刚刚按下两个字母,就听来自身边的声音说:“姐姐,你难道不知道,你的手机早就被我舅舅监控了吗?”
太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姚映夏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究竟说了什么。
她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随即整张脸都变得苍白起来。
第100章
两年前的五一假期,大概是他们关系最紧绷的时刻,冷战两个月后,沈星川遣王律师给了她一纸离婚协议书。
姚映夏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台风天淋了许久的雨,才终于挽回了这段岌岌可危的关系,代价是烧了三天三夜,以及被雨水泡坏了手机。
之后沈星川送了部新的给她,姚映夏一直用到现在。
她虽然早就知道沈星川偏执、多疑,却从来没想过他能做到这种地步。
姚映夏握住手机的手指都开始微微发颤。
都不需要打开跟肖安的聊天记录,她也知道里面的内容绝对超过了兄妹之间应有的界限。
在无数个痛苦、绝望、被思念煎熬却又不能相见的日子里,两个人靠着手机艰难度日。
许念的葬礼结束之后,肖安联系她的频率更胜以往,却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见上一面。哪怕S市天高皇帝远,可跟着她的两名保镖过分尽职尽责,几乎二十四小时如影随形。
肖安大概已经忍耐到了极限,终于在前天开门见山地问:“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婚?”
这件事姚映夏已经反反复复想过很多回,却仍然没能想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依照现行的法律制度,想要单方面解除婚姻关系简直比登天还难,除非他们能够达成一致和平分手。
可如今沈星川明显还在兴头上,根本不可能同意离婚,她太清楚贸然惹怒对方的后果,此
前无数次的血泪教训,早已令她如惊弓之鸟。
况且沈星川再如何一无是处,到底有恩于她的母亲,哪怕对沈星川来说,给许念花掉的那几千万只是漏一漏指缝,可金钱的价值从不由馈赠者衡量。
姚映夏苦思了一个晚上,终于在凌晨时分回复说:“如果他一直没有分开的想法,我会在三年后提起离婚诉讼。”
拿三年的时间补偿沈星川,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届时她研究生毕业,可以去到一个离A市更加遥远的地方,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肖安并没有给她太大的压力,只回了一句:“我等你。”
看着她陷入回忆之中,那双漂亮却冷漠的眼睛逐渐被惊恐占据,沈清源露出了一个有些幸灾乐祸的笑容:“姐姐,你的手机里有很多秘密吗?”
带着恶意的声音终于拉回了她的理智,姚映夏开始思考是否有另外一种可能:“清源,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对方对她自欺欺人的态度感到惊讶:“姐姐不信我?”
冷静下来之后,姚映夏确实很难相信那样空口无凭的一句话,如果沈星川真的监控了她的手机,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反应?
无论是发现了过往那些互诉衷肠的短信,还是得知她有了想要离婚的想法,自己恐怕都没有办法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
眼见她眼中的防备愈盛,似乎只将他的话当成了一场心血来潮的恶作剧,沈清源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姐姐,你白白在我舅舅身边待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他究竟是多么恶劣的一个人吗?”
短暂的停顿过后,沈清源冷笑一声:“他最擅长兵不血刃,杀人诛心,得罪过我舅舅的人,几乎都没有好下场,姐姐这几年也吃了不少苦吧?”
听到这里,姚映夏的心突然沉沉往下坠,过往发生的那些令人感到不安、痛苦却又匪夷所思的事情,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比如领证之后那场旷日持久的冷战,明明是因沈星川不顾死活的折磨她而起,最终却是她被那纸离婚协议逼得低头服软。
比如沈星川在床事上愈发粗暴卑劣,百无禁忌只顾自己快乐,他好像很喜欢看她双目通红、泫然欲泣的模样,更喜欢标记领土一般在她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似乎她越无助越痛苦,他就越兴奋越畅快。
多年前他们关系还不算糟糕的时候,姚映夏还在那双眼睛里窥见过一丝真心,如今他却像是被终年不散的阴云笼罩,越发喜怒无常,令人生畏。
原来那些细碎的、若隐若现的恨意,并非没有缘由。
姚映夏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已经泛起青白的颜色,被洞穿、算计的悚然令她遍体生寒,连胃都绞在了一起。
姐姐心神俱颤的模样实在可怜,沈清源继而猜到这几年她在舅舅手里果然受尽磋磨,可路是自己选的,过去她回不了头,未来总还有最优选。
“姐姐,我可以帮你。”他轻声蛊惑说。
姚映夏似乎没有听见,只是低垂着头,好一会儿才能说出话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清源留学几年,几乎断了跟国内的一切联系,而沈星川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她总归需要了解,沈清源在这场交易中究竟掌握了什么筹码。
难为她在极端情绪中还能保持理智,沈清源毫无保留地说:“聂远现在是我的合作伙伴,他在舅舅身边待了六年,很清楚突破口在哪。”
聂远和沈清源?
姚映夏不明白,为什么这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会结为同盟,聂远不是沈星川最得力的助手吗?他一向稳妥可靠,怎么会背叛自己的老板?
沈清源并不准备向她解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只是继续提醒说:“手机里跟你一直保持联络的‘聂远’另有其人,实际上他已经离职很久了。”
姚映夏又是一怔,此前她偶尔会通过“聂远”了解一些自己想要获知的信息,比如沈星川的出差安排,飞来S市的具体时间,以及他对肖安的态度。
“聂远”通常都会知无不言,告诉她的情报也几乎从未出过差错,没想到这竟然也是沈星川授意的。
她自以为是的渗透从头到尾都像是一个笑话,姚映夏再一次清楚的认识到,单凭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同沈星川抗衡的。
她心灰意冷地问:“你还知道什么?”
沈清源的声音里尽是怜悯:“舅舅在家里的每一个房间都装了摄像头,包括你在S市的住宅。姐姐,你在他面前是没有任何隐私的。”
姚映夏突然想起大三上学期的那个冬天,恰逢肖安生日,飞来S市跟她见面,情动之时,肖安抱着她拥吻,如果没有发生意外,他应该会在当晚留宿。
偏偏就在这样快乐而又难得的日子里,肖安接到了妈妈的病危通知,他匆匆赶回A市,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生日蛋糕。
事后据哥哥所述,肖妈妈的状态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糟糕,只是特别嗜睡,清醒之后也并无大碍。
姚映夏几乎可以确定,当时是沈星川从中作梗,毕竟川河医院是他旗下的产业,想要动些手脚何其容易。
而在那之后不久的一个夜晚,姚映夏刚刚飞回A市,就被沈星川逼着喝下加了药的酒,她的尊严被系数碾碎,只能像动物一样不知羞耻的求欢。
沈星川明明知道,被药物控制身不由己是她永生的噩梦,却依然选择用这种方式惩罚她。
姚映夏的胃里一阵翻腾,几欲作呕,原来活人真的比鬼还要可怕。
沈清源贴心的拍了拍她的背:“姐姐,你还好吗?”
姚映夏久久没有说话,眼眶里却逐渐蒙了一层水汽,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沈清源确实有些于心不忍,可为了让姐姐彻底看清舅舅的真面目,他还是放出了最后一个猛料:“聂远那边还提供了一个情报,舅舅派人在客卧安装了一个连通主卧的传声装置,就连极其细微的声音都可以捕捉到。”
他聪明的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姚映夏终于彻底崩溃,她用双手捂住耳朵,小声哀求:“不要再说了。”
难怪沈星川明明已经无法掩饰对哥哥的厌恶,却还是同意他来当自己的保镖,之后还邀请他一同入住。
而哥哥的精神状态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明显变得糟糕起来,那双原本清明的眼睛总是被蛛网一般的红血丝缠绕,神色间也透着一股饱受折磨后的木然。
最后彻底爆发的那天,想来也是沈星川蓄谋已久,哥哥当真忍无可忍,才会对他拳脚相向。
当时的自己却觉得肖安疯了,甚至埋怨他总是这样轻易失控。
面前的书页接住了不堪重负的两滴雨,随即滂沱而下,打湿了一片。
万般痛苦,攻心为上,沈星川确实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他早已洞悉一切,却不动声色的隐身入局,在一些关键时刻推波助澜,将他们推入更加绝望的深渊。
肖安从来舍不得看自己受苦。
沈星川却生怕自己没有苦吃。
这个世界究竟孕育出了怎样阴险狡诈的魔鬼啊?姚映夏头痛欲裂。
沈清源在一旁洞若观火,心情甚至有些异样高涨,他没想惹姐姐哭的,可姐姐梨花带雨的模样实在好看,他的舌头划过牙齿,很想尝尝眼泪的味道。
可惜现在不是时候,这场讲座也快要接近尾声。
前排的保镖察觉到姚映夏一直低垂着头,开始频频侧目,沈清源好心提醒说:“姐姐,再哭就要被发现了。”
她几乎是立刻止住了眼泪,声音却还带着一丝轻颤:“清源,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