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川看了心疼,不停给她添置各个品牌的新款羽绒服,最后甚至弄来了一套南极科考装备,姚映夏的感冒终于见好,只是日常裹得非常厚重。
虽然严寒难熬,姚映夏却非常喜欢S市的冬天,这里偶尔会下几场非常大的雪,鹅毛一般铺天盖地,足以掩埋一切罪恶。
撑伞走在大雪之中的时候,姚映夏总是感到格外安心,纷繁的雪花形成了天然屏障,似乎再也没有人能看清她,窥伺她。
从教学楼走到宿舍的短短距离,姚映夏的手已经冻的通红,幸好这一天只有早上一节大课,她准备之后就在宿舍里学习,省的再出门挨冻。
可是刚刚走到宿舍楼下,姚映夏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穿一件白色羽绒服,浅色牛仔裤,站在雪地里没有撑伞。
大概是站的有些太久了,黑色线帽上积了一层雪,他摘掉帽子抖了抖,蓬松的雪花被轻松抖落,只是很快又落了一层。
直到一把伞撑到了他的头顶。
肖安太高了,她踮起脚才能勉强做到这种程度,有些不可思议的问:“哥哥,你怎么来了?”
两个人上次见面,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偶尔姚映夏能在医院里看到肖安,却极为克制的不再靠近。
A市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泥潭,总会令人充满不安。可如今这里是S市,远在千里之外,除了自己,不会有人认识肖安。
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露出雪后初霁般的笑容,下一秒就被肖安抱进了怀中。
他一向都是非常温柔的对待自己,这次却不受控制的用了些力气,似乎已经想她想到发疯。
无数个日日夜夜,肖安犹如行尸走肉,此时此刻才终于活了过来。
隔着厚重的羽绒服,姚映夏甚至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她垂下眼睛,回应了这个拥抱:“哥哥,生日快乐。”
漫天大雪都没有这声祝福来的美丽。
原来她并没有忘记。
初初相识那年,姚映夏三岁,肖安五岁,直到他十七岁入狱之前,每一年生日,两个人都是一起过的。
小时候姚映夏的零花钱非常少,她从来不买零食,或者一些漂亮的小玩意,全都一点一点攒好,留着给肖安和妈妈买生日礼物,等她上小学之后,肖安还能额外收到一张生日贺卡。
直到现在,他床下还放着一个箱子,装了从小到大、姚映夏送给他的所有东西,包括服刑期间,妹妹寄给他的信。
姚映夏仰起头问:“我昨天订了一个蛋糕,让他们中午送去医院,这下该怎么办?”
肖安接过她手中的伞:“等会儿我给肖若打个电话,让她帮忙冻在冰箱里,等我回去吃。”
“你可以在这里待几天?”
“三天
。”
姚映夏想了一下,觉得不太可行:“干脆让若若姐吃掉算了,我再给你买一个。”
肖安并不同意:“你送给我的东西,哪怕是亲姐也不能分享。”
姚映夏笑了一下,仔仔细细凝视他的脸,肖安的五官明显比从前还要分明,似乎瘦了不少。
看来这段时间备受折磨的并非只有她一个。
肖安的视线落在妹妹有些红肿的指节上,随即将她的手揣入口袋之中:“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待一会儿吧,中午请你吃大餐。”
姚映夏点了点头,将口罩仔细戴好,又把头上的巨大的羽绒服连帽裹紧一些,最后从书包里翻出一个新口罩给他:“哥哥,戴上吧。”
肖安看到她跟小时候一样怕冷,有些忍俊不禁的摇了摇头:“我不冷。”
姚映夏很有些为难,声音都小了下去:“之前他来学校找过我。”认识沈星川的人似乎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多,万一被同学拍到,恐怕又要惹出什么风波。
如今姚映夏实在有些风声鹤唳,受不得什么刺激。
肖安抿了抿唇,接过她手中的口罩戴好,情绪却明显沉了下去。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实在令人心烦。
沈星川如果死掉就好了。
他这样想着,眸中一闪而过的寒意似乎比雪还要冰凉。在如今这个刑侦手段日新月异的时代,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一个人太难了,除非他能想到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或者沈星川再次威胁到妹妹的安全。
“哥哥?”
肖安走神太久了,姚映夏望进那双眼睛里的时候,都不禁感到一阵恐慌,幸好肖安的神色瞬间缓和下来:“你刚刚说什么?”
她心有余悸地说:“我问你中午想吃什么。”
那双眼睛十分温柔的弯了弯,似乎刚刚的寒厉只是她的错觉:“你喜欢的都可以。”
姚映夏的思绪终于重新回到中午要去的地方上,学校附近的美食街首先就被排除,在那里遇见同学的几率太高,思来想去,她终于开口:“我们打车去市中心吧,下午还能逛逛景点。”
哪怕肖安更想看看她日常学习生活的地方,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目前的处境之下,当然还是安全第一。
他们一路向学校门口走去,沿途经过的地方姚映夏都会捎带介绍一下,肖安听得非常认真,哪怕脸上并无向往之色,也还是令她恍惚地想,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一切,肖安此时也该大学毕业了。
她兀自陷入痛苦之中,没有注意到迎面而来的人,直到对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眯眯地打招呼说:“夏夏!”
来人是对门寝室的同班同学,名叫叶童,她们都是来自A市,关系一向不错。刚刚的实务课上,两个人又被分到了一组,所以哪怕姚映夏捂得非常严实,她也还是认出来了。
叶童只是没有想到,姚映夏会被自己吓成这样,那双眼睛里的恐惧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叶童立即道歉说:“夏夏,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姚映夏的脸色并没有恢复正常,看起来十分脆弱:“我没事,刚刚只是有些走神了。”
她明明这样说了,身边男人的眼神依旧令人如芒在背,叶童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你家那位又来看你啦?”
她本想借此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气氛会变得更加糟糕。那个人的眼睛明明没有看向自己,叶童却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没想到夏夏的老公会恐怖如斯。
姚映夏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童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叶童如蒙大赦般挥了挥手:“夏夏再见,玩得开心。”
可这下两个人都丧失了玩乐的心情。
肖安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不能见光的存在。他们明明深爱对方,却时刻都要面临“出轨”和“破坏别人家庭”的道德谴责。
婚姻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将里里外外的人都困住了。
叶童走后,姚映夏再次被不安笼罩,整个S市似乎都变得危险起来,她干脆提议说:“哥哥,不如我们买点菜,回家做饭好不好?”
只要能跟妹妹一起,肖安怎样都可以,两个人能独处一会儿,也远比去什么景点好的多。
他们去了附近一家商超,买了些果蔬肉类,到家之后,又一头扎进了厨房。两个人还跟从前一样,姚映夏负责洗菜择菜,肖安负责切块烹煮。
最后一道菜做好的时候,姚映夏正在洗车厘子,她加了盐和淀粉,又仔细的揉搓,乌黑的长发自然垂落,露出了莹白纤细的后颈,以及上面十分明显的吻痕。
大概不是新印上去的缘故,那里的颜色有些发紫,跟她指间的车厘子差不多了。
来自其他男人的烙印,令肖安感到一阵烦躁。
他自虐一般盯着那里看了一会儿,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已经从身后抱住妹妹,吻上了她的脖子。
姚映夏整个人都僵住了,脖子后面传来轻微的刺痛,熟悉的感觉令她非常清楚的知道,肖安正在做什么。
他也想打上属于自己的烙印。
姚映夏慢慢握紧手指,有些紧张的想,在后颈的吻痕消失之前,她都无法再回A市了。
出神之际,口中被塞入一颗洗好的车厘子,她下意识的咬了一口,汁水四溢的瞬间,姚映夏被翻转过来,肖安低下了头。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水果,酸甜可口,沁人心脾。
与肖安的投入相比,姚映夏明显有些被动。
在沈星川一连串的施压打击之下,哪怕在如此缱绻的时刻,她都无法投入其中,而是诚惶诚恐的想,如果下一秒沈星川推门而入,他们还能再一次死里逃生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姚映夏就止不住的开始发抖,肖安察觉到她的异样,终于结束了这个吻。
明明有了车厘子的滋润,她的唇色变得十分漂亮,那张脸却更加白了。
肖安只看了一眼,就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沈星川权势滔天,跟他作对,无异于与虎谋皮,自掘坟墓。
妹妹已如惊弓之鸟。
许念的命就是瞄准她的箭。
沈星川是最好的捕手。
肖安有些怔忪地想,对于一个没有任何生活质量可言的植物人来说,兴许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许念一旦去世,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困住她了。
妹妹却心存幻想,盼望着许念醒来的那一日。
肖安理解她,妹妹从小什么都没有,只有哥哥和妈妈,失去任何一个,都足以要她半条命。
如果她有一个好父亲,所有人都不会吃这样多的苦,肖安从不后悔杀掉姚启航,只后悔自己太过冲动,没有做的更加隐蔽。
如今再想这些也已经没有意义,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一往无前。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姚映夏率先平复了情绪,揪了揪他的衣袖:“哥哥,菜都要凉了。”
他笑了一下:“嗯,去吃饭吧。”
只有两个人在,肖安还是做了四菜一汤,小时候姚映夏还畅想过两个人的将来,哥哥做饭好吃,他们可以开一家小馆子,两个人守着店面,哪怕不能大富大贵,也可以温饱不愁。
岁月太残忍了。
逼得人无法继续天真。
饭菜即将吃完的时候,他们身后响起了敲门
声,沉重急促的敲了两下,又迅速归于平静。
肖安警惕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姚映夏已经跑去开门。
她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蛋糕盒子,故作轻松的笑着说:“哥哥想想心愿吧。”
代表着二十三岁的蜡烛点燃,豆大的火光摇曳,肖安闭上了眼睛,许下了三个心愿。
希望妹妹永远健康。
希望妹妹永远快乐。
希望可以和妹妹永远在一起。
吹灭蜡烛之前,肖安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睁开眼睛,突然有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固执地吹灭蜡烛之后,他才按下了接听键,肖若的声音从听筒中传了出来,已经带了哭腔:“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你赶紧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