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空洞的眼睛逐渐变得湿润,仿佛一汪清泉。
许念捧住女儿的脸不停亲吻她的额头:“夏夏,你可以哭的,没有关系。”
她终于落泪,揪着的心却渐渐放松下来,意识昏沉的再次进入梦乡。
偶尔半夜醒来,她大概率是能看到沈星川的。他有时候是坐在床边,有时候就直愣愣的站着,眼也不眨的盯着她瞧。
第一次在病房中看见他的时候,一股寒意油然而生,她眼睛一闭又昏睡过去,等后面又看见他几次,才逐渐接受自己见鬼的事实。
死去后的沈星川面容憔悴,眼下都是乌青,棱角更加分明,如果不是依旧穿的衣冠楚楚,还能更像游荡人间的厉鬼。
姚映夏有一次难得还算清醒,鼓起勇气问他:“变成鬼了也可以经常换衣吗?”
沈星川笑笑,红口白牙的告诉她:“我比较臭美。”
确实是这样的,每次见他都穿的像是时装周的模特,难得每一套还都穿的利落好看,在衣品上沈星川的确是无可指摘。
可是鬼品嘛……
姚映夏知道他有恩于自己,又是因自己而死,可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开口问他:“你怎么还没去投胎啊?”
这真是个好问题。
沈星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还舍不得。”
人间多好,人间有你。
想起传闻中另外一个世界的规则,她有些发愁的样子:“是不是自杀的人不能投胎?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难为她并不害怕自己,还这样为他考虑。
沈星川赞叹她的英勇:“所以你做的很好,你挺过来了,没做傻事。”
听他这样说,她好像有点想哭的样子,眼睛湿漉漉的泛起水光:“可是我害死人了。”
她想起他拿刀刺穿脖子的样子,又想起贺鸣动手时狠厉的脸,耳边甚至还能回荡起赵小辉和樊向阳的惨叫声。
会不会某天深夜她一觉醒来,就看见沈星川、秦勉、赵小辉、樊向阳一起站在床边?
见她面色惨白,沈星川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却见她一脸惊恐,脸又白了两分,几乎比他更像鬼了。
到底还是收回手去。
沈星川胸口憋闷的厉害,并不是在安慰她,只是陈述事实:“那些人都是我害死的,跟你没有关系。”
他行事一向狠厉,从不给人留后路,许多人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只敢冲他下手,从不敢殃及家人。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如此丧心病狂的报复,几乎就要害死他的小侄女,沈星川第一次反省自己,是不是将事情做的太绝了一点?
亦或是还不够绝?
见他陷入沉思,被窗外微弱的灯光映的面色更加阴沉,姚映夏很有些心惊肉跳,紧紧闭上眼睛劝他:“人鬼殊途,你还是走吧。”
他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小侄女拒绝了?
不过没有关系,他义正言辞如同宣誓:“殊途同归,我们早晚会走上同一条路。”
姚映夏抖了抖:“我就要死了吗?”
沈星川为她盖好被子:“怎么会,小侄女长命百岁。”
这听起来像是另外一种诅咒,她不想活那样长的时间,只要比许念活的久,比肖安活的久,这一生也就足够了。
她终于在不安中战战兢兢睡着,第二天一觉醒来,却觉得精神大好,可以坐起来喝一些粥。
许念高兴的偷偷出去哭了一会儿,洗了把脸才又佯装无事的回来,人只要能吃东西,就还能活,她的夏夏扛过来了。
姚映夏其实吃了几口就有些饱了,不过看许念十分担心又憔悴的样子,还是强撑着喝了一小碗。
她放下勺子,又想起了一桩心事,胸口开始发堵,联想到最糟糕的情况,很是不愿意面对,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妈妈,沈清源还活着吗?”
许念刚想说话,就听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活着的。”
姚映夏有些惊讶的抬头,就见沈清源好端端站在那里,穿着跟她同款的病号服,头上还包着纱布,正望着她笑。
她悬着的却无法放下,因为沈清源的面色实在有些差,人也消瘦不少,不禁担心的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避重就轻:“脑震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念不禁感叹,这真是个体贴的孩子,他在ICU抢救了三天才出来,清醒之后人一直有些迷糊,连沈素溪都认不出来,直到前天才恢复了神志,今天刚能下床,就来看夏夏了。
许念连忙招呼他坐。
沈清源道谢后坐到了床边,细细观察她的神色:“夏夏,你还好吗?”
她看起来委实不怎么好,本就小巧的脸上肉都不剩多少,下巴尖尖像株芙蕖,只有眼睛大的可怜,像公益广告上营养不良的小女孩。
沈清源大概听说了那天的经过,只是听着都有些心惊肉跳,不敢想象她一个人是怎么挺过来的。
姚映夏故作轻松道:“我还好,知道你没事,我就更好了。”
她跟沈清源朝夕相处久了,眼下一看见他就有些条件反射,脑袋里反复冒出一句话来:我想学习!我想学习!
毕竟住院耽误了这么久,已经是四月中旬,距离高考只剩不到两个月。
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沈清源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有些忍俊不禁道:“映夏,你不需要这样客气的。”
她便不再犹豫,径直拜托他:“清源,能不能麻烦你继续陪我刷题?”
沈清源是最好的老师,聪明,有耐心,拥有神级解题思路,总能直击要害。
他当然乐意之至,拿出了一直藏在身后的几本卷子递给她:“我们还是一样默契。”他正担心姚映夏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学习状态,毕竟考试不仅需要知识积累,还要有一定的手感,如果放下太久,前面所做的积累都会功亏一篑。
何况人闲着就会胡思乱想,他不愿姚映夏再想起那天的任何事。
许念担心道:“清源,你还是养伤要紧。”
沈清源并不在意:“阿姨,我没事的,医生还让我多动脑,更有利于恢复。”何况他大部分时间都只是起到监督作用,真正要花心思动脑筋的还是姚映夏。
就听姚映夏突然叹了口气:“错过保送考试好可惜。”
沈清源太清楚她为此付出的努力,无数个深夜,她又累又乏,却依然保持着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刷题,只为了那一天的到来。
他刚想宽慰姚映夏几句,就见她已经振作起来,自言自语道:“凭我的聪明才智,考上S大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
她很少这样
臭屁,以至于沈清源和许念笑了好一会儿,又一起为她鼓劲儿:“映夏,你肯定没有问题的。”
沈长河到医院的时候,就见姚映夏正一边输液,一边做题,沈清源正在一边批改她刚才做过的试卷。
姚映夏将他害的那样惨,沈清源却仿佛毫不在意,还愿意为她铺路。
天知道他妈妈已经急的不成样子,前几天还在医院跟他谈判,近乎跳脚的威胁说:“有她没我,有我没她!”逼沈长河做个决断。
这些话被沈清源听到,他当时没什么反应,后续却不肯再输液吃药。
沈素溪气的近乎吐血,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如今就这样偏向一个外人,叫她如何接受的了?
可沈清源到底重伤初愈,她也只能妥协,承诺再也不提这件事,沈清源这才肯继续接受治疗。
沈长河神色凝重的盯着他们看了一会,直到姚映夏抬头看见了他。
这张跟沈星川有七分相似的脸,一时令她很是恍惚,差点以为自己白天也能看见鬼了。
沈长河先是在她脸上看到了害怕,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愧疚。他面上不动声色,只在心里冷哼,原来她也知道自己是个害人精,害的他弟弟丧失理智,连高中生都要赶尽杀绝,这才牵扯出后面这许多事,以至于连累了清源。
正思索间,就听姚映夏跟他道歉:“沈叔叔,对不起。”
沈长河勉强笑笑:“你没事就好。”
又听姚映夏有些迟疑地说:“我可以去给……”她面露哀戚之色,顿了顿才继续道,“去给小叔上柱香吗?”
这下连沈清源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沈长河终于彻底黑脸:“夏夏,你是在诅咒小川吗?很遗憾,他还活的好好的。”
沈长河终于确定,姚映夏大概是伤到了脑子。
第28章
沈星川还活着?
姚映夏扭头向沈清源确认,就见他点了点头:“小舅活的好好的,前天还来医院看我了。”
就见姚映夏吸了口气,这简直是医学奇迹。
她伸出手指,不信邪的勾了勾尾指:“他的手指都在吗?”
沈清源回忆起小舅当时还帮母亲拧开了保温杯,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姚映夏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他这里也没有受伤?”
近来天气转暖,没人再穿高领衣服,如果真有伤口,一定非常显眼,沈清源还算确定:“小舅脖子上应该没有伤口。”
眼见一旁沈长河的面色愈发不好看,沈清源帮她解释说:“映夏,你是不是睡了太久,有些糊涂了?”
姚映夏一时也很茫然,她记忆力一向不错,也自认不会是那样糊涂到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的人,到底也只能等见到沈星川再问个一清二楚。
她还是先跟沈长河道了歉:“对不起,沈叔叔,我最近太混乱了,没有想要诅咒小叔的意思。”
沈长河的面色这才稍稍缓和:“没事的夏夏,你还是先多休息。”
说完他余光看到许念出现在了门口,走过去问:“方不方便?”
许念看了眼女儿,攥紧了手说:“方便。”
沈素溪处理完公司的事,回到医院就发现病房门被反锁了,她隔着门听到有些异样的声音,倏地睁大了眼睛。
是清源在房间里跟女人乱搞?
沈素溪一瞬间竟然觉得高兴,只要他尝到其中滋味,能够彻底沉溺其中,就可以不再重走他父亲的老路,自己这一生也就还不算彻底失败。
可沈素溪随即又开始担心起儿子的身体,他大病初愈,能受得了这种刺激?此时房间中的女人又是谁?姚映夏?
她果真跟自己想象中一样寡廉鲜耻!
沈素溪正腹诽的起劲儿,就听见了十分耳熟的声音,哪怕隔着门并不清晰,她还是瞬间认出了房间中的男人是谁。
就听他似乎在笑,嗓音喑哑的问:“念念,吊瓶好不好吃?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也是在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