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听不进他说话,只想挠他。
把她卡得七上八下却又不肯动了,怎么有那么坏的人。
过了许久才回答:“陆妄山,其实你越对我好,就会让我越有负担。”
“为什么?”
“因为我习惯一个人了,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我不喜欢亏欠别人,可却又总亏欠你最多。”
她脑袋枕在陆妄山肩头,忍耐体内过分的撑胀,维持清醒和闹脾气的男人解释。
“亏欠得多了,你就想走,是吗?”相较云檀绯红的脸、汗湿的身体,陆妄山似乎要镇定自如许多。
云檀脑袋混混沌沌,不自觉地说实话:“嗯,有一点,我不走,就会亏欠得更多。”
“那你一个人在米兰那几年,过得怎么样?”陆妄山忽然问。
云檀猝不及防被问及过去的事。
她此刻的大脑实在不足以支撑她好好回忆。
于是断断续续,想出一点便说一点:“后来一两年过得还挺好的,因为认识了很不错的室友,实习公司不错,还拿了很多奖,呜呜,肚子,先出来一些好不好嘛。”
陆妄山对她的请求视而不见:“Elara吗?”
“嗯,还有江稚尔。”
“那之前呢?”
“之前,之前,就是,唔,那个。”她眼眶红红的,有些语无伦次,“室友不太好,总是会带男人回来,喜欢半夜开派对,也不讲卫生,厕所堵了好几次,还往冰箱放乱七八糟气味很重的东西。”
“那怎么不换室友?”
“没钱呀。”
云檀嗓音软软地说了这么一句,“我那时候还找不到设计兼职,只能去便利店或者华人商超找一些小时费很低的工作,所以住的是六个人的合租公寓,肯定环境会比较差,没办法的。”
“之前我给你的那些,不够吗?”
云檀停顿了下。
她知道陆妄山是指他从前送自己的首饰和包包,出国后被她卖了换钱。
时隔多年,她依旧在这样的问题下无地自容,双膝不自觉往里并,却又被轻扇了记,陆妄山嗓音很哑:“别乱动。”
“够的。”云檀此刻脸颊的血色成了源自羞耻的红,轻声说,“只是我不舍的把钱用在住宿上。”
云檀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他们在一起期间,陆妄山出手真的很阔绰,尽管陆妄山从未将那些礼物定义为“赏”,他甚至不是专程去买的,他只是在看到时想到了云檀,顺手就买了,也不都是奢侈品,他去外地出差时也会给她带各种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文创、明信片、特产、玩偶挂件,甚至还有冰岛钻石沙滩的黑沙、恰塔古道的松针。
但在云檀眼中,她把那些礼物卖了,无疑也是将这段关系变现,成了登不得台面的钱色交易。
出国后,她用那笔钱付了学费,留学学费很昂贵,更不用说是烧钱的设计专业。
但其实当时还有很大一笔钱剩余,足够她租一个单人公寓。
可云檀可以蒙蔽羞耻心用那笔钱付学费,却无论如何无法接受自己用这笔钱来改善自己的生活水平。
这会让她觉得,自己真的只是在和陆妄山钱色交易。
后来,云檀一边在学校附近的华人商超做着理货员的工作,一边将剩余的那笔钱以“陆先生”的名义捐给了国内的贫困助学基金。
“还有呢?除了遇到的室友不好。”陆妄山问。
“还有,嗯——”云檀回忆着,“打工有时候下班晚,回公寓路上被一个喝醉的流浪汉纠缠,他想抢我的包,我想跑,他一直追我,幸好半路碰到了警察。”
云檀似乎适应了体内的异物,只微微动着腰,搂着陆妄山的脖子迷迷糊糊和他说话。
黑夜和情.潮都在吞噬她用于自我保护的坚硬盔甲,将过去的遭遇和盘托出。
陆妄山就这么听着,听云檀讲自己留学期间被跟踪抢劫、达到录取标准的语音水平依旧听不懂说不清,还有圣诞假室友都不在她突然发高烧,迷迷糊糊睡着又迷迷糊糊醒来,要不是自己退烧恐怕真死在异国他乡也说不定。
她终于找到一个出口可以诉说那些年的辛苦,却没发觉陆妄山的脸已经越来越沉、越来越黑。
他忽然用力,云檀猝不及防惊叫一声。
她不满于陆妄山使坏,掐他手臂,可肌肉贲张的手臂连掐都困难:“你轻些呀,讨厌死了。”
娇滴滴的小猫碰上了此刻最不近人情的主人。
陆妄山恍若未闻般,甚至变本加厉。
他于云檀本就是勉强,他心疼她会疼,平日里都有意收敛,可当陆妄山真的蓄势待发不留余地,云檀哪里能吃得消。
很快就在软趴趴窝在怀里举了白旗。
求饶不管用,扮可怜也不管用。
凌乱的、生气的小猫把始作俑者抓出满背的划痕还不出气,又张牙舞爪的咬人。
一口死死咬住,颇有些要争出个你死我活的架势,结果被一记轻而易举松了口。
“陆妄山,你不要这样。”
她嗓子都哑了,不知道自己突然遭受的是从何而来的无名火,过于澎湃的浪潮几乎要将她淹没,喘不过气。
她难受得想哭,咬着他肩头呜咽:“为什么你也不对我好?”
陆妄山两指钳住她脸颊,明明始作俑者是他,他眼眶却又红得像受尽了天大的委屈。
他低声质问:“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云檀。”
云檀听不懂他话中的双关,只是混乱地摇头,她哭得顾不得形象:“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呜呜,你别这样。”
“你不是很能吃苦吗?你宁愿在国外过那样的日子,也从来没想过要回到我身边。既然如此——”
陆妄山是心疼的。
他不敢想,云檀在异国他乡碰到酒醉的流浪汉追赶,如果没中途遇见警察会怎么样?
也不敢想,那年圣诞她发着高烧如果真的一直没有退烧又回怎么样?
可他也是生气的。
气她离开自己过着那么苦的日子,何尝不是践踏他的真心。
他忽地用力,低声:“怎么床上的苦头就吃不下了?”
-
翌日,云檀望着窗帘缝隙洒入的阳光发了很久的呆。
浑身都像被拆散零件又重新组装的机器,腰酸背痛,腿更是像灌了铅,抬都抬不起来。
陆妄山这个畜生。
突然之间发什么疯?
她望着天花板继续发呆,过了许久才捞起手机,已经下午两点。
“……”
这也太夸张。
昨天到底胡闹到了什么时候。
云檀慢吞吞坐起来,腿一牵扯就疼,从床上到浴室一截路都走得辛苦。
洗漱后,她拧开卧室内的瓶装矿泉水,一口气喝完一瓶还不解渴,喉咙干得要冒烟,第二瓶又喝了一半才终于舒服些。
走出卧室,抬头,云檀猝不及防看到客厅内的陆妄山。
她一愣,就这么和陆妄山四目相对。
脑海中被强行塞入昨晚的一幕幕,要多混账就有多混账。
云檀咬了记牙根,移开视线,不理他。
椅子腿摩擦过地板,陆妄山起身:“饿不饿?我去做饭。”
云檀起得晚,陆妄山一直等着,自己也还没吃中饭。
云檀打开冰箱,挑了颗苹果,脆生生咬一口,不看他:“不吃你做的。”
“那你想吃什么?”
“我点外卖。”云檀绕开他,点开已经许久未使用过的外卖App。
陆妄山停顿了会儿,想制止说外卖不卫生,但话到嘴边又停下。
算了,只是一餐而言,无伤大雅。
云檀挑了半天也挑不出什么,索性点了份不会出错的牛肉炒面,反正她也不饿。
她迷迷糊糊想,昨晚那场疯狂不会伤到了她的肚子?毕竟好几次被弄得小腹痉挛,此刻依旧还有些胀疼。
很快外卖就到了。
北京30几块一份的牛肉炒面当然没几片牛肉。
云檀端着面到餐桌,对陆妄山做到熟视无睹,直到他走进厨房,云檀才偷偷抬眼看向他背影。
看着他取出几颗青菜和鸡蛋洗净,牛肉切片,而后起火,将之前就备好的胡萝卜丝、洋葱丝、青椒丝一起炒熟,倒入生抽、蚝油调味,最后倒入牛肉炒匀。
空气中立马弥漫开香味。
云檀终于没忍住问:“你在干嘛?”
“我也还没吃中饭。”
云檀一愣。
虽然陆妄山这句话很有卖惨的嫌疑,但她还是忽然非常过意不去。
这么晚了,她以为陆妄山早就吃好了。
人家这么多天变着花样给自己做吃的,她怎么能点外卖都不捎上他呢?
云檀小声解释:“我不知道你还没吃。”
陆妄山回头看她一眼,握着锅柄走到她身边,直接舀了两大勺放到她的面碗里。
云檀一顿,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陆妄山刚才是在给她另做盖浇面浇头。
方才还平平无奇的面条一下子色香味都有了,蔬菜肉蛋都有,营养也均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