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总觉得,这年的冬天好像一点也不冷。
出了大门没多久,半空中又开始慢悠悠的飘起雪花。
卖围巾手套的小商摊离小院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
里面顾客不多,小商贩倒是不少,每家基本上也就一两个顾客,很多家商铺已经关了门,不知是下班还是生意不好已经倒闭了。
一家关门的商铺门外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地上铺着一张塑料纸,上面放满了她手工缝制的围巾,正佝偻着腰坐在小摊前织围巾。
雪花落在她大红的围巾上,显得极为突兀。
塑料纸上的围巾帽子满满当当的,看样子并没有卖出去多少。
沈知意拉着傅闻洲的手走过去,蹲下身挑了一条红色围巾,“这条围巾多少钱?”
“这个啊,要你四十块。”老太太笑着说,“纯手工缝制的,比旁人的要贵一些。”
“好我拿两条。”沈知意又从里面挑了一个黑色围巾,“还有这两双手套,还有这两个毛球纽扣和两对耳罩。”
她将所有东西一同递了过去:“奶奶,您算一下,一共多少钱?”
“这两双手套就不收你钱了。”老太太看着傅闻洲握着盲杖已经冻的通红的手,“你们也不容易,尤其是小伙子,大冬天了要戴好手套保暖啊,我有个孙女和你们一样大,可惜了一直都没能走出大山,小时候连手套都没得带,两双手全是冻疮,我看到你们就想到好久没见的孙女了。”
老太太说完,沈知意早已眼眶通红。
她太粗心了,都忘了傅闻洲每天要握这么冰冷的盲杖,冬天肯定很不舒服。
“奶奶,这些东西我全买了,您不用给我免费。”
“那可不行。”老太太匆忙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哪里有这么多钱啊?”
“没事的您别担心。”沈知意说,“我家境很好的。”
老太太也不再说什么,只好作罢。
正要付钱的时候,傅闻洲拦住她,狐疑道:“等一下,你确定要买下这么多?”
沈知意重重点头:“山区小孩连手套都没得带,太可怜了,买了可以全捐过去。”
傅闻洲叹了口气:“算了,没事,我来付钱吧。”
沈知意也没拦着他。
傅闻洲性格就是这样,只要和他在一起很少会让别人掏钱。
不是炫耀钱多或者大男子主义什么的,只是从小刻在骨子里的那种教养和礼貌。
以前上高中那会,平时几个朋友一起吃饭玩乐他也会找借口出去悄悄把钱垫付了。
回到桌前又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赶上打折他捡了个便宜,下次别人再请客。
说了下次又是下次。
整整三年,只要他们和傅闻洲一起出去,就没掏过钱。
即使这样,他也从来不夸大其词说自己家境有多殷实。
真正知道傅闻洲家特别有钱的时候,还是沈持告诉她的。
东西卖完后,老太太很快便骑着三轮车走了,只剩下沈知意和傅闻洲对着一对毛线和围巾手套面面相觑。
“要不我们把这些搬回去分给院子里的人吧。”沈知意提议道,“他们会要吗?”
“会倒是会。”傅闻洲无奈的笑了笑,“但他们一定会觉得你又傻又好骗。”
“为什么啊?”沈知意不明白。
“刚才那个老太太在整条巷子里都很出名。”傅闻洲朝着老太太离开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她和她们家老爷子在这里还有个组合名,叫做雌雄双骗。”
沈知意又懵又觉得好笑:“不是,这么大年龄了,怎么还雌雄双骗了?”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瞳孔都放大了,“你的意思是,刚才老太太骗我的,她根本就没什么在山区的孙女?”
傅闻洲无奈的摸了一下她的脑袋,笑道:“虽然我看不见,但是这老太太的穿着一定不差,人家两口子是正儿八经的本地人,哪来的孙女,而且你看我们两个穿的,像是不容易的样子吗?”
他还补充了一句:“老太太很会看人的,谁人傻钱多,单纯好骗,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都知道刚才为什么不拦着我?”沈知意有些幽怨的看着他,“这不是冤大头吗?”
傅闻洲扬了一下眉:“我可拦过你了。”
沈知意有些发愁的看着满地的手套围巾,说是搬回小院,这么多手套,他们累死也搬不回去。
就算是搬回去了也分不完啊。
老太太虽然买东西的时候使诈,但终归这些东西是她一针一线缝制的,不仅精制漂亮,价格卖的也不贵。
摸起来也要比很多大牌围巾要舒服,丢掉就太可惜了。
“不然这样吧。”沈知意忽然想到一个好方法,“我们明天卖了它,怎么样?”
傅闻洲狐疑道:“你很缺钱?”
“怎么可能。”沈知意笑着挽住他的胳膊,“玩个开心嘛,从来没体验过这种感觉呢。”
傅闻洲拒绝的很干脆:“不去。”
就知道他要说这个。
沈知意拉了一下他的手臂,轻声道:“那你低下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你弯下腰嘛。”
傅闻洲真就照做了。
沈知意微微踮起脚尖,仰起头,稳稳贴上他的嘴巴。
雪花落在他们的肩膀上,有的甚至轻飘飘的落在鼻尖,路灯下的影子都在弯腰踮着脚尖亲吻。
温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游走,傅闻洲血液瞬间变得燥热,喉结不受控的滚了一下。
正当他准备回应,那双软唇便离开了,沈知意转身就要跑,被傅闻洲长臂拦住腰,一把拉了回来。
他好像已经第二次被这么骗了。
每次都是这样,戏弄完撩起他的欲望之后,亲一下就跑。
盲杖啪的一声伸缩起来放入口袋,傅闻洲腾出一只手臂揽住沈知意的腰肢,唇齿强行撬开她的唇瓣,无师自通般一路长驱直入,温热的气息一起涌了进去,两人的身体瞬间躁动起来。
等沈知意反应过来的时候,主动已经被迫成了被动,他的力气很大,搂着沈知意挣脱不得。
“等一下,傅闻洲。”她胸口上下起伏,气息极为不稳,小声道,“这里人很多,一会有人出来别被看到了。”
她还知道人很多啊。
刚才撩拨他的时候怎么不说呢。
“那又怎么样?”傅闻洲轻笑一声,“我看不见。”
“不行。”沈知意脸颊烫的快要烧着了一样,难得还有一丝理智,“万一把咱俩上传到网上,肯定有人认出来的。”
傅闻洲垂着眼眸,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错了吗?”
“错了错了。”沈知意赶紧求饶,“下次这么多人面前再也不敢撩你了。”
回家再撩。
嘿嘿。
围巾帽子等被他们花了点钱寄放在一旁的店里,沈知意只挑了两双手套围巾和毛球给他们的两个雪人装饰。
她原本还挑了个手套想给傅闻洲带上,结果他不肯要。
沈知意有些心疼的看着他握着盲杖的手:“为什么啊?都冻红了,又拿这么冰的东西,到时候真要长冻疮了。”
傅闻洲说了实话:“总觉得带上手套不太好把控。”
莫名的没有安全感。
“那总不能一直这样吧,这么漂亮一双手,长了冻疮多可惜。”
沈知意从他手里拿过盲杖放到自己口袋里,“以后咱俩在一起你就牵着我好了,就像我们上次从算命大师那次回去一样,这么多人我都安全带你回去了,保证你不会受伤。”
傅闻洲不太自然,明显指尖有些僵硬,半晌他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回到小院,沈知意将买好的东西全都穿到雪人身上,又稍微画了画改了改,这才满意的收了手。
“那你帮我拍张照吧。”沈知意将口袋里的相机递给傅闻洲。
“你哪来的这个?”傅闻洲指腹摸索了一下,应该还不便宜。
“就刚刚买的啊,我说我去上厕所,结果看到那里有个相机店,我又不懂,就买了最贵的那个。”
“好吧。”
傅闻洲心里极其没底,他太久没碰过相机了,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别说找是角度,能摸到快门在哪都不错了。
“我准备好了。”沈知意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你把相机先移到七点钟的方向。”
傅闻洲对方向感把控的极好,很快便照做了。
“然后再往右十五度。”
傅闻洲稍微往右挪了挪。
“好了,可以拍照了。”
快门键咔擦一声被按下,肌肉记忆般习惯性的拍了两三张,紧接着就听见沈知意从远处跑来的声音。
傅闻洲指尖顿了顿,有些茫然的站在原地。
这种感觉太久违。
他以为自己他再也没有机会碰相机了。
眼睛出事之后,他无数次埋怨过上帝不公平,也不知道上辈子犯了什么错了这辈子来了报应。
他生性自由坦荡,偏偏让他瞎了眼。
哪怕是瘫痪了截肢了,他至少还能拿得起相机来。
一个眼盲几乎剥夺了他所有活在这世界上的意义。
“这拍的很好啊,超棒的。”沈知意接过他手中的相机就是一顿夸,“我觉得这跟你之前拍的没什么区别,好有氛围感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