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家里的地板,就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家里的窗玻璃,也贴上了防噪音膜。而且医药箱里,常年储存着内外伤应急药物。
这一次,罗向松也像是早已做足了准备,脸色阴暗,在那一刻,方雅雯就像一只兔子,面对饿狼,她不知道结果会是怎么样,她特别紧张,紧张到全身都在发抖。
“小小在奶奶家?”他问。
“是。”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罗向松将门关上,冷冷地问。
“我,我……”方雅雯吞咽了下,紧张地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差点把提前准备好的台词忘记了,她一边朝卧室走一边说,“单位有事,要陪客户。”
她的脚才刚刚踏进房门,后面一阵厉风忽地冲了过来,那一刻,方雅雯并无反抗,甚至她知道,又完了。
罗向松抓住她的头发,将她一用力摔到了客厅的地毯上。
方雅雯早就免疫了这种撞击产生的疼痛,她爬起来,只想快点去卧室,她必须要在卧室里被打,她必须要让摄像头记录这一切。
“你要去哪!”罗向松一脚踢到她肚子。
这一脚太重,方雅雯猛地抱住自己的肚子,疼得打起滚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好不容易爬到卧室门口,罗向松右手已经戴上拳击手套,那是方雅雯的阴影,本能地她就全身发软。
他慢慢蹲下,如一座大山,蹲在她的旁边,一拳朝她的背脊打下去,“你是不是想死!”
“你说话啊!”罗向松并不会大声吼叫,他每次都会做好防护措施,不但会把家里的门窗全部关紧,还会控制他的声音。
“你他妈的让我恶心。”罗向松在她耳边嗤了一句,将她翻过来,又一拳打在她肚子上。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漂亮,喜欢钓男人,让别人看着你,就觉得爽是不是,贱人,你这个贱人。”
方雅雯只觉得浑身散架了,她唯一的目标是爬进卧室,她又一次艰难地爬起,蜗牛般朝卧室里爬进去。
时间无限漫长,直到她爬到卧室的地板上,她咬了咬牙说:“是,你说的都是对的。”
“你他妈谁给你胆子说这种话!”罗向松又一次冲进来,朝她腹部胸口大腿乱捶了几拳。
方雅雯只觉嘴巴里咸咸的,咸得就像吃了一口咸蛋黄。
她晕了过去。
当她醒来的时候,仍旧是趴在地板上,她隐隐的感觉自己成功了,她朝衣橱望过去,但很意外,衣橱的门是紧闭的。
此刻,从客厅里传来女人的痛哭声和男人的骂声,她重新又爬到卧室门口,只见摄像机里正在播放录像,爬在地上的女人头发散乱成一个水鬼,一直在哽咽,原来她每次被打都在哭,她甚至不记得她哭过。
罗向松并没有继续打她,而是把摄像机摆在沙发上,当着她的面用锤子把摄像机砸碎了。
砸完摄像机,他就坐在沙发上,双手搭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地望着她。
方雅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力气,只是十分绝望。
罗向松点了一支烟,始终盯着她,他每次都是这样,打完人以后就会坐在那,抽一支烟,烟头忽明忽暗之间,他的情绪也会慢慢冷淡。
他狠狠把烟蒂摁进烟灰缸,脸上不知不觉就会升起几分愧疚之色。
他会很关心地走到她身旁,摸一摸她的脸,问一句:“雅雯,怎么样了,是不是有点重了。”
方雅雯绝望地像一条死鱼。
“真的对不起啊,今天我又没控制住我自己。”他猛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刮子,“你说,我为什么要打你呢?明明我那么爱你!”
方雅雯早已习惯了他这幅变幻莫测甚至有些变态的模样,她只觉得特别恐怖,全身都在发颤。
“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几个意思?你是不是不打算原谅我了?那我把手剁了,行不行!”
罗向松从茶几上取来一把刀。
跪在她的面前,用刀子割开自己的手腕,让血在她面前流淌,他笑着说:“这样你满意了吧,是不是满意了,亲爱的,你说话啊?你要是不满意,我现在就把你全家杀了……”
“我满意……我满意……”每一次,方雅雯都会被迫选择“原谅”。
石云舒说,自从罗向松发现了摄像机,方雅雯就再也没来过律师事务所,方雅雯告诉她,罗向松在跟踪她,她不敢了。
但石云舒却像吃了铁弹,她以前不想帮助她,在相处了几个月,经历了许多事以后,她越来越强烈地想帮助方雅雯,她决定,哪怕自己什么也不要了,也要为她打赢这场官司。
石云舒花了大价钱,买了三台尺寸比较小的录音机,特意在罗向松离开家以后,找到了方雅雯,当时方雅雯已经有放弃的念头,在石云舒的反复劝解下,她才同意了。
以前罗向松打她基本是时隔两个月左右,但在农药厂出事后,他开始有些疯狂,只要有些不顺心,方雅雯就会挨打。时间缩短到一个月两次。
半个月时间,意味着方雅雯每次都是伤刚刚好,就有新的伤痕发生。罗向松有手段,他不会将她打到重伤,一般休养一到两天,就能让她上班,只要不伤到内脏器官,方雅雯几乎已经习惯了挨打。
她按照惯例准备了录音机,因为上次的教训,她将录音机藏进了小小已经不使用的玩偶里,但那天晚上回家后,罗向松的脸色又变了,方雅雯知道她又完了。
那天晚上她又被狠狠揍了一顿,事后,罗向松对她说,要不是小小要玩具,他都不知道她做了这种让他寒心的事,他问她:“你是不是想让小小知道这一切?你是不是想毁了这个家……”
“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方雅雯哭诉道,“我再也不敢了。”
石云舒说,这件事真正结束是因为,她后来又找了一次方雅雯,但她坚决拒绝了她的帮助。
不到半个月,石云舒在一次晚上回家时,被一个男人打了,那个男人打人的动作和罗向松如出一辙,他右手戴着拳击手套,将她揍得骨头松架。
没有证据,她无法指证罗向松,她担心自己被卷进去,变得胆子也小了,也再不敢联系方雅雯了。
她觉得方雅雯并不会背叛她,她被罗向松找到,可能是因为罗向松无意发现了她们之间的秘密。
罗向松是知识分子,还是高材生,石云舒说,他总是能够拆穿她们的计划,他可能一直掌控了一切,他很可怕。
她那时候只想忘记方雅雯,她觉得方雅雯永远都逃脱不了,她可能最后会死在罗向松手里。
但石云舒却无能为力。
石云舒最后说:“我最后一次和方雅雯见面,我了解到,结婚四年,抛去第一年她怀孕和生小孩,抛去一些小伤,她被罗向松打了一共26次,算下来真正的家暴就是平均两个月一次,至于后来,我和她不联系以后,她应该被打的次数更多吧,我不知道这以后方雅雯是怎么度过的。”
李疏梅早已过了那种愤怒的情绪,她只觉得自己没了明显的情绪,她在心中产生一种隐隐的呐喊,罗向松罪该万死。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以为罗向松是一个诚实守信、有担当、爱护家庭的技术骨干,她曾同情他的遭遇。
实际上真正的恶魔,往往表面都戴着无法轻易识破、善良良知的面具,如果落在他的手里,这辈子就是彻彻底底地毁了。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脸上都染上了一层无法挥去的阴霾,这个故事太痛心了。
费江河问:“石律师,方雅雯有没有告诉过你,罗向松第一次是因为什么原因打她。”
石云舒回想了下,摇头道:“她没说,应该说我没有问过,我不太会问她的经历,除非她亲口告诉我。但我知道的一点是,罗向松这个人很奇怪,他要方雅雯去工作,但是又不喜欢她抛头露面,他不希望方雅雯被男人看,他很变态。”
这种思维,李疏梅根本不理解,人只要走出去,就会被人关注,这是社交的作用,何况,别人看她,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变态”可能真的总结了罗向松的性格。
费江河又问了两个问题,石云舒表示不清楚,闫岷卿要了石云舒当时办理方雅雯离婚案的资料复印件。
其实石云舒和方雅雯到最后也没有达成正式合同,石云舒说,她工资低,方雅雯给过律师费,但她没要。在整个律师事务所,没有人支持她给方雅雯打官司,这份资料是她特意保管下来的,连事务所都没有存档。
资料交接后,这趟行程也宣告结束了。
门外,早已霓虹一片,在门口的警车旁,闫岷卿把大家喊到一块,他见路旁无人,便说道:“现在的工作进展还是比较顺利的,从石云舒的口供来看,方雅雯和罗向松的死脱不开干系,明天早上开一个会,大家回去都好好想一想案子。”
曲青川说了声“好”。
“还有啊,”闫岷卿严肃道,“今天有人无辜旷会,无组织无纪律,这种情况必须给予处分……”他瞄了费江河一眼后说,“考虑到,某人找到一些线索,将功补过吧。”
费江河“嗤”了一声。
李疏梅只当这件事是个小插曲,她的情绪还沉浸在石云舒描述的故事当中,一时没办法走出来。
马光平有意将话题引开:“老费,你是怎么查到方雅雯来了律师事务所?”
费江河也像是早有准备说:“从查到方雅雯有问题后,我就深入查她的情况,但一直没查出毛病,直到查到她有一回住进了医院,我没抱希望就去医院问了问,结果发现那次住院原因竟然是内脏出血,这引起了我的怀疑,我了解过她的经历,她没有出过车祸也没有出过事故,这内脏出血不奇怪吗?为了搞清这件事,我想到了多种途径,这其中一个途径,就是律师事务所,也许方雅雯曾经咨询过这方面的赔偿呢,她家附近事务所不多,这不就查出来了。”
没想到,在车来车往中,大家竟都认真听了费江河的话,马光平更是称赞:“老费可以啊。”
曲青川也朝他投去赞赏的目光,李疏梅和祁紫山也同时给予他赞叹目光,费江河满脸骄傲,从未像今天这样骄傲过。
闫岷卿目光有些复杂,不过他也含笑着表态道:“精神可嘉,继续努力吧。”
尔后,大家各自回程,李疏梅上了祁紫山和费江河的车,费江河叫先她送回家。
路上,她百感交集,因为老费找到了线索,她很开心,但也因方雅雯的悲惨经历,她有些莫名的惴惴不安。
她不吐不快,特意把声音放小:“要是这个案子破不了呢?”
“……”祁紫山开车时,偏过头瞥了坐在副驾她一眼,没有说话。
费江河坐在后排,两手相抱,听了她的话,特意抬了抬头问:“疏梅你说什么?”
“我说,要是这个案子破不了呢?”
费江河鼓励说:“疏梅,别担心,这个案子现在有条件侦破。”
“是吧。”李疏梅叹息了声。
祁紫山似乎听出她的情绪,问:“疏梅,你是不是不想破这个案子?”
“我想啊。”
“你觉得罗向松该死,你不希望方雅雯获罪对吗。”
“……我不知道,我的心里很矛盾。”
“我们理解你的心情,法律的确是无情的,但法律也是有情的,如果方雅雯果真是凶手,法官一定会考虑一切因素,给予最公正的判决。”
李疏梅默默听着紫山的话,费江河也开口道:“疏梅,原来你是有这方面的担心。你要记住,我们是刑警,我们要做的,就是寻找真相,何况,现在石云舒描述的口供,又不一定完全就是真实的。”
“为什么?”李疏梅微微摇了摇头。
“你怎么确信是真实的?我们要有怀疑精神,我们刑警应该始终相信和坚持的,是证据。”
“……嗯。”
李疏梅回家后,在李新凤去小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夏祖德也许看出她心藏忧愁,便问起了今天案子的进展,李疏梅简要说了说,还把费江河的话复述了。
夏祖德道:“这个费江河啊,别看脾气粗,心还是细的。”
“老夏,你这个夸人的方式很独特。”
“我这是夸他?对,女儿现在也总是希望我夸夸他们。”
“那可不。”
“其实爸爸也想告诉你,你如今都当刑警了,和以前是不一样了,刑警要做的事,就是维护正义,追求真相,无论这个过程有多么曲折,你也要记住。”
李疏梅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不禁淡淡露出笑容:“爸,我都记住了,你放心。”
第52章 针锋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