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没做多想,摇头说:“不知道。”
曲青川又问了几个问题,老村长都摇头了,曲青川显得很无奈,道:“村长,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叫芹的女人忽地走上来,带着并不严重的方言驳斥说:“我爸心脏不好,你们别逼他,他不喜欢乱打听别人的事,再问也没用。”
这个女人脸颊皮肤偏黑,眼睛很亮,面露愠色,似乎对于曲队的行为颇为不满。
“不好意思啊,您是他女儿还是……”曲青川又苦口婆心地解释起来,和芹说了一大堆儿热心肠话,但叫芹的女人始终爱搭不理,根本就不理睬人。
李疏梅忧郁地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谈话,她偷偷剥了一颗糖果塞进嘴里,她心情不好时就会吃颗糖,可惜这次出来匆忙,口袋里就这一颗糖了。
她含着糖果,望着村头村尾的景色,发了会呆,这里山明水净,她第一次来就被吸引了,然而听到了村里的故事,这里又显得并不平静。
村里的路和外面是相通的,但是天然的他们和陌生的外面又存在着隔阂,有些隔阂不是物理上的。
这时,她发现远远的蜿蜒泥巴路上,有一辆白色小面包车在疾驰。
面包车?李疏梅血液内缓缓有种热流在涌动,她仿佛想起什么,待那辆车出了村口,消失了视线,她恍然大悟,立即转头说:“曲队,村里只有一条路出去,应该没几家有车子。”
几乎所有人都被她这句话怔住了,这个年代买得起车的人家并不多,出这个山区靠走是不行的,进城得靠交通。
几个人都给了李疏梅一个赞叹的目光,她心里一下子暖起来。
曲青川眼放光芒,问村长:“村长,村里哪家有车,能不能说道说道,对了,摩托车也算。”
村长终于掰着手指头说了几个名字,祁紫山和县局的小伙子田阳快速记了下来。
村子里有两辆面包车,一家是小卖铺,一家是屠户刘,还有三辆摩托车,就五辆交通工具。
曲青川吆喝:“走,去小卖铺。”
几个人很兴奋,大家一起朝外快步走。
何道勤合时宜地赞叹:“李警官一句话把调查范围缩小了太多啊。”
曲青川说:“对,村里车子就那么几辆,是可以快速筛选嫌疑人了。”
马光平笑道:“何队,李疏梅的真正能力你可能不知道?”
“马哥快说说?”何道勤边看李疏梅一张年轻好看的面孔,边好奇地问。
“画像,她只要能看你一眼,就能把你画出来。”
“真这么神奇!”
只有李疏梅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上个案子她确实通过画像画出了受害者的容貌,也锁定了嫌疑人的画像,但并非每一个案子都需要画像。
刑侦手段有很多种,痕检、尸检、DNA检测等等都是手段,心理侧写、刑侦画像、现场还原等等都是方法,只要能破案,这些没有什么“神奇”不“神奇”。
很快就到了小卖铺门口,这家小卖铺正好在路边一棵大樟树下,大樟树是常绿树种,在这个季节也仍旧一片绿荫,这棵树又粗又壮,形如华盖,树底下有几张椅子,在夏天定是乘凉的好地方。
这时候也挺热闹,树下有一对下棋的人,围观了三两人。
见外乡人匆匆忙忙走进小卖铺,他们都停下了动作,警惕地望着。
小卖铺并不大,李疏梅走在后面,进门后,一班人就将里面的空间占去大半,小卖铺的商品琳琅满目,她扫了一眼,多是食品和日用品。和城里的商店摆设不同,小卖铺的商品摆放有些杂乱,显得很拥挤。
“买东西?”老板娘从后门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
“来六桶泡面吧。再加六根火腿肠!”马光平从兜里掏钱,“这里有开水没?”
“有有。”老板娘算是方言最轻的一位,应该有些普通话基础,大概四十多岁,穿着一身红袄子。
“我来吧马哥,来我们这还让你破费。”何道勤抢着付钱。
“不不,不合适,我们人比你们多。”马光平推让。
两个人拉扯了半天,老板娘脸上职业性的微笑也淡了下来,换了一副“这点小钱争争抢抢”的嫌弃。
“何队,早餐是你们田阳付的。”祁紫山忍不丁提醒了一句。
马光平这下更有理了,“行了何队,就这样吧。”
何道勤拗不过,松手了,马光平付了钱,分了泡面。祁紫山和田阳给大家倒了开水。
李疏梅捧起泡面,靠在门口,观看了一会象棋,他们也时不时瞅她,陆续有人喊回家吃饭,门口的人都走光了。
面吃完,又是祁紫山和田阳把面桶都收了送去垃圾桶。
马光平买了一包烟,和老板娘聊了起来,原来老板娘姓吴,丈夫姓高,她不是本村人,是从外地嫁过来的。
聊了几句,马光平直奔主题:“老板娘,你老公呢,怎么今天不在。”
“去县里了,上货去了。刚去的。”
“问你个事啊,上周,你还记得你老公的车去过城里没?”
“他经常去城里上货。”
“那他有没有去市里?”
老板娘似乎意识到什么,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问问。”
“你们是警察吧。”老板娘直接挑破了。
村口就停了两辆警车,李疏梅觉得老板娘能认出来并不意外。
“对。”马光平也直接拿了证件,亮给她看,“我们是市局的。能回答吗?”
“市里出事了?”老板娘问。
马光平看了眼曲青川,曲青川会意,直接说:“市农药厂一位技术员被害,我们例行调查。”
老板娘脸色变了,反问:“是不是那个姓罗的?”
曲青川忙说:“是。”
“死了?”老板娘嘴角撇了一下,像是笑也像是不相信。
“老板娘,你为什么猜着就是他?”曲青川问。
“有什么觉不觉得,死了就死了呗。”老板娘语气淡漠,似乎对于罗向松的死并不在意,反而有些许“幸灾乐祸”的意味。
李疏梅能感觉出农药事件对大坪村的影响,去年上半年两个孩子死了,他们一定义愤填膺,即便一年多时间过去了,这种仇恨仍没有丝毫消除,罗向松是那件事的漩涡中心,也是那件事的“罪魁祸首”。
“上周你老公的车去市里没?还是,送了人出村子,还是,车被人借过了?”曲青川表露了几许审讯习惯。
“他明天回来,你问他吧。”老板娘直接否决了回答。
见老板娘不配合,曲青川直接上了手段:“老板娘,我们是警察,是来办案的,如果拒不配合,我们有权带你回去。”
老板娘脸色暗了下来:“那你们什么意思嘛,说是我老公杀了人?”
“我们可没说你老公杀了人。”
“那没杀人为什么要抓我,我又不知道,你们对付我有什么用!”老板娘带着委屈大声反驳,声音一下子就像能传到十里开外去。
曲青川噎了一下,马光平忙说:“咱就是聊聊,你干嘛这么大声!”
“那要怎么样嘛?”老板娘眼睛忽地有些红,将双手并着伸出,“你们把我拷起来,刑训逼供我!我一个女人,你们爱欺负就欺负吧!”
见势不妙,何道勤掏出烟来,劝道:“曲队,马哥,我们去门口抽支烟。”
几个人出了门,何道勤道:“曲队,我知道你们急,但这么问恐怕有些难。”
马光平执着说:“她老公多少有些嫌疑,今天听我们来,人就出村了,这是躲着我们。”
李疏梅觉得曲青川和马光平都憋着一肚子气,这一上午,几乎没人配合,以为在老板娘这里能有所突破,但人家就是什么都不说,现在明显有些着急了。
其实她心里也急,但又觉得帮不上什么忙,反而郁结了起来。
祁紫山心态算是最好的,脸上没有明显抑郁的表情,这时看了她一眼,眼神挺温和,像是劝慰她。
她收到了信息,只是轻轻抿了下唇角,没做什么表示。
第40章 这是要袭警?
“去屠户刘家吧,我不相信他们都不松口。”曲青川下了新指令。
一班人又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屠户刘是村里收猪宰猪的,村里人养猪,家里不杀,都会送到他这里卖,屠户刘会将猪肉送到县里销售,因此常年开着一辆面包车。
屠户刘这边态度稍微好一些,但也就交代了几句话,他没去过市里,也没带过人,更没有借车,反正把话都堵死了。他又忙着杀猪,一副爱理不理。
从屠户刘家出来,望着几户相连的房屋,曲青川问:“何队,那两个孩子家的情况,现在怎么样?”
李疏梅记得之前何道勤说过,那片屋就是一年半前农药集体中毒的几户人家。
“不太好,”何道勤回答,“男娃娃一家都中毒了,男娃娃死了后,父母身体也大不如前,当时从农药厂要了一笔钱,都拿去治病了,现在也没全治好。女娃娃家就更惨了,从厂里拿的那笔钱后来还被外人骗了。女娃娃父亲暴雨天掉进河里溺亡了,也有说是投河自尽,只剩下女娃娃母亲还和老人艰难度日。”
李疏梅听着时心里忽地有些心酸,在农药厂时,她听到说,村民很凶,围堵了厂子,将厂子逼到倒闭,她深刻记得翁厂长的惋惜和不甘,也记得方雅雯的痛楚和辛酸,她那时觉得那就是一群不讲理、甚至有些野蛮的村民。
然而此刻,她对两个娃娃家的遭遇却产生了别样的同情,何况她还是外地人,如果生活是在这里的村民呢,与他们两家朝夕相处的人们呢,对两个娃娃家的遭遇那更是痛心疾首吧,他们三番五次去围堵农药厂,甚至排斥外地人,也许正是出于对受害者的同情吧。
李疏梅的内心很矛盾,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们都没有绝对的对错。但现在摆着眼前的不是区别对错,对于刑警的她,她得有自己的判断,她需要找到真正的真相。
何道勤说:“曲队,现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我建议还是不要上门。”
“对,这个我当然知道。”曲青川说。
现在没有任何证据,上门就怀疑罗向松的死和他们家有关,李疏梅也觉得,到时候收不了场。
曲青川道:“不是还有几个有交通工具的家庭吗,我们继续走访。”
还有三辆摩托车,大部队又到了新的人家,在门口,一个中年男人正往摩托车上绑什么东西,两个鼓鼓的编织网袋搭在摩托车后架上,沉甸甸的,这种编织网袋空隙较大,里面像是红彤彤的水果。
见一群人来,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站在原地,不知所以地凝望着大家,带着十分的警惕。
李疏梅一眼看了出来,是橘子,她特意蹲下来观察,这橘子纹路她印象很深,她在纸上画了好几遍,就是红橘,是罗向松凶案现场出现的那种橘子。
她顿时有些兴奋,“曲队,这就是红橘,一模一样的红橘。”
曲青川也顿时兴奋起来,蹲在她旁边,还用手扒拉着编织袋的网缝,马光平也认了出来:“真的是红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你们干嘛的?”中年男人一头雾水,又奇怪又警惕地问,“是买橘子?”他的方言里夹杂着蹩脚的普通话。
曲青川站起身直接质问:“老乡,你怎么有这种橘子?”
“我,我怎么有?”中年男人又像笑又像哭,“我们这里就产这个,我这不是送去县里卖?”
犹如一阵冷风吹过,大家脸上的兴奋一时冷落了下去。这里产这种橘子,意味着人人都可能是嫌疑人,也意味着人人都不是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