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玉琪的话逗笑了林冕,这扯到了她腹部的伤口,让她止不住的咳嗽。
这时贺新同赶紧使唤两人给林冕倒温水,要不是他现在行动不便,不然他哪里会叫这两人给林冕做事,他只恨不得自己什么都帮林冕做了。
“你这伤得也太严重了吧,小冕。如果不是看到你醒了,我都想象不到躺在病床上的小冕会是什么样的,还好还好,你现在看起来并不是苍白的。”
在母亲的形容里,钟玉琪是停止不了想象的,虚弱的、苍白的林冕躺在床上,光是她想象,她就受不了。
“我没什么事了,现在就是要养养而已。玉琪,你不要伤心。”
林冕想要抬起手擦去钟玉琪脸上那快要落下的泪水,却被钟玉琪摁住。
“哎呀,你少说点话,既然要好好养养,那就少动少说话,其他什么事都让我来做吧!”
林冕轻笑:“我刚刚还拿着苹果吃呢,哪有那么虚弱的,不要把我当易碎品了啊。”
这不说还好,一说就跟炸了马蜂窝一样。
钟玉琪转身伸出手指抵在贺新同额头上:“你这个蠢货,都不知道喂小冕吃苹果吗?你待在这儿有什么用,废人一个!”
在旁人面前,钟玉琪一向是高傲早熟的,能不多话就不多话,即便被误解了只要对方不是在意的人,她是绝不会跑去解释什么的。
在林冕这儿,贺新同也认识了与传闻不符合的钟玉琪,可面对钟玉琪的指责,贺新同也不想反驳,他沉默接受了一切。
这次无论怎么说,都是他害了林冕。
林冕这次纯粹是无妄之灾,如果不是他死乞白赖要跟着她,林冕也就不会遭这一招了。
而且,林冕真如他当时最后看到那样,跑了多好,他就是死在那个雪夜里,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相反,他会很高兴,在这无聊的人生里,他起码终于做到了一件不平凡的事,他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林冕。
他终于成为了他所渴望的强者。
可是这个女孩,却在黑夜里折返回来,想方设法搞晕了那几个绑匪,在一片漆黑的夜里,背着他,坚定地往山下走去。
这需要怎样的智慧与毅力啊,她明明看起来是那样羸弱,却强大到能抵住黑夜,迎来光明。
在得知所有真相那一刻,贺新同恨不得自己在昏迷前就一头撞向墙壁,这样她也不会受那么多罪了。
在那一刻,林冕没有选择放开他,贺新同在以后就绝不会再放开林冕了。
所以所有指责的话贺新同都可以选择接受,在他看来,这都是应当的,他本来就是有罪的。
母亲因为生他而导致身体变得更坏,这是他原生罪。而现在林冕又因为他遭受到这么大的伤害,更是他的罪。
他已经无法向母亲赎罪了,那他一定要向林冕赎罪。
见贺新同一言不发,自知理亏的样子让钟玉琪气不打一处来,这让她幻视了她的爸爸。
他也总是在做错了事以后只会沉默,用沉默让妈妈发疯。
虽然目前的情况并不是以前那种状况,可总是能让人联想起来。
林冕不想他们闹矛盾,她“嘶”了一声,装作扯到伤口的样子,成功唤回了钟玉琪的注意力。
“啊呀,怎么了呀,扯到伤口了吗?我现在就去叫护士,小冕你坚持住!”
只是这动静有点大了,林冕拉住钟玉琪的手。
“没事,就是扯到伤口了,但没有崩开口子。”
“玉琪,你坐下,我给你削个苹果吃。”
这才把慌张的钟玉琪稳住了,她嘴巴一撇,“哪里需要你来,我来给你削好吧。”
吃两个苹果也行,现在钟玉琪需要林冕需要她,林冕只好装作自己馋的样子。
明明自己是最小的那个,却成为了照顾全场的人。
江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总是看不懂林冕。
不明白她当初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天赋,不明白她为什么格外钟爱钟玉琪,不明白她为什么年龄比所有人小却包容着所有人……
他实在看不懂林冕。
所以在她练习、比赛时,他总不想错过,他想见证她每一次成长。
可是,林冕她成长得太快了,总让江澹怀疑自己是否还能跟上她。
听钟玉琪说,她还跟着一个很有名的棋手学围棋时,江澹弹错了音。
她现在已经让他很吃力了,连跟在她后面都很困难了,可她却没有把那份心完全放在钢琴上。
他恨她的任性,恨她的天赋,可更恨的是她现在这幅样子,她的眼里有钟玉琪,有贺新同,有很多人,可他,又有多少能在她眼里呢?
想不明白的事,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林冕将钟玉琪削得凄凄惨惨的苹果分成了四份,她递给江澹:“师兄,谢谢你来看我。”
他默默接下,咬下,好脆。
但有些酸涩,这就是林冕喜欢吃的东西吗?
他看向林冕,正好看到她背着钟玉琪对着他做了一个牙酸的表情。
原来不是她喜欢,是钟玉琪挑苹果的眼光不行啊。
江澹浅浅笑了,他继续咬下苹果。
嗯,好像没有那么酸了。
林冕好不容易把手里苹果吃完,见钟玉琪还想给她削,她连忙用没有被针扎的那只手拉住钟玉琪。
“对了,大家排练得怎么样?我和小贺都不在,你们能搞定过来吗?”
这句话果然让钟玉琪忘记了要削苹果的事儿了,她一脸‘你怎么这个时候还想这些’的表情,阴阳怪气说道:“真的不愧是你啊,受伤了还能想到我们。”
林冕很想装傻,可惜她长了一张聪明脸,即便做傻动作也会被人识破的。
所以,她能做的只是睁大眼睛望着钟玉琪,她知道她最受不了什么。
果然,钟玉琪败下阵来,她双手拖住林冕的下巴,盯着她说道:“主唱都不在,我们哪有心思去练习呢?你要好好养病,快点好起来,我和金子萱都会等着你,和那谁。”
贺新同指了指自己,那谁是他吗?
钟玉琪不想看他那糟心样子,越看越烦人。
继续待了一会儿,注意到林冕脸上不经意露出的疲惫,知道她现在需要多休息,钟玉琪只好念念不舍道别。
江澹在最后走的时候,他忍不住提醒林冕:“小冕你要注意你的手,它很珍贵。”
林冕闭了下眼睛,她就多余理他,老是不讲人话。
等病房里再一次回归到安静,贺新同掌心向后用力推动轮圈,身边没人,他连靠近她都很费力。
“你也回去吧,你也需要休息。”
贺新同摇头:“我想看着你睡了再走。”
听了这话,本来是平躺的林冕没招了,还好吊瓶不和贺新同一个方向,她可以侧躺背对他。
“我睡了,你快走吧,好好休息。”
她为了让他早一点休息这么努力吗?
贺新同被绷带缠住看不清的脸上红云密布,整个人跟煮熟的鸭子一样红,他僵硬地推动轮圈往后走。
随着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响起,林冕舒了口气,平躺回去,盯着天花板看。
她现在有些厌恶白色了,这会让她回想起那一夜。
孤独,痛苦,又漫无目的,全靠她撑着最后一口气。
在醒来那一瞬间,林冕一时不知是自己到时间该醒了,还是被疼醒的。
密密麻麻的、后知后觉的痛让她不能分清到底是身体哪个部位在痛,就连指尖,动一下也是那么痛。
虽然嫌弃着贺新同,可在苏醒以后看到贺新同那一刻,林冕其实是高兴的。
她所做的一切都没白费,她把他救下来了。
在跑走前最后看向贺新同的那一眼里,贺新同那道眼神叫她难以忘记。
即便是在昏迷中,那双墨黑色、毫无生机却带着笑意的眼睛,却在不断重现,比噩梦还可怕。
而在现实里,那双墨黑色的眼睛里透着无数碎光,像是漫天星辰融进他眼里。
这一切都比梦更真实。
林冕攥紧被子,在匀缓的呼吸中,慢慢松开被子,陷入了深度睡眠。
以至于她没有发现门又一次被悄悄打开了。
涂茵提着炖好的蹄花汤,轻轻放在桌上。
看着林冕在睡梦中也皱起的眉毛,涂茵想要伸手抚平,又怕这样做会让林冕惊醒。
林梅告诉她,林冕最近老是做噩梦,这次绑架是吓着她了,即便她表现得好像没事人一样,可陪伴着她的妈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而林冕醒来以后,让林梅不用再守着她,她的妈妈不仅要对她负责,也要对下属负责。
林梅也就不再一直守在她床边,请了护工,但每个夜晚她都会陪在女儿身边。
而涂茵刚好考完期末考试了,她让林梅把护工辞了,她来守着林冕。
今天也就涂茵想给林冕炖汤,贺新同又跑过来,涂茵让他看着林冕,出问题一定要叫医生。
眼下只看见林冕,涂茵也不奇怪。
她的妹妹总是太过于独立,也总是那么善良。
太过体恤别人,只会让自己受伤的。
涂茵轻轻拉起被子,将林冕裸露在外的手臂盖住。
接着她将保温盒放在暖气片旁边,她想等妹妹醒来以后也能喝到热腾腾的汤。
她自个儿坐在床对面,轻轻拉过桌子,将包里的纸平放在桌上。
拾起笔,她开始了她的创作。
涂茵在考进北城以后,作为中文系的学生,写点什么,也不出人意外。
她也投了不少稿,有的被录了,有的被拒了,起起伏伏中她在不断进步,到现在,也是录的多拒绝的少了。
而现在,她想为妹妹写一个故事,一个专属于她妹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