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抿一口,眉头一皱:“这酒的味道怎么跟我在法国喝得不一样?”
姜皙微笑:“前几天刚空运过来,可能它晕机了,也或许水土不服。要不给您换一瓶已经上班一个月了的?”
女士轻笑起来,男士也不禁朗笑:“没事,算了。”
姜皙退回工作台,无意看到邱斯承走进餐厅,他远远看她一眼,笑了笑,转身进了走廊。
今晚这桌客人走得早,她收拾完桌子,在廊上刚好碰见邱斯承。后者一见她就停了脚步。
送他出门的是小疏,邱斯承对她很礼貌:“方便我和这位小姐单独说话吗?”
小疏只好离开。
廊上灯光昏昧,邱斯承朝她走近一步,姜皙一步后退,神色平定。
他笑得彬彬有礼:“姜小姐放心,上次说了,我不会逼迫你。就想见见你。”
姜皙没说话。
邱斯承竟真没打扰她,拔脚要走。
姜皙问:“是你吗?”
他停下:“什么?”
“绑架我的人?”
邱斯承一愣:“你被绑架了?什么时候?”
“不是就算了。”
“姜小姐,我要想对你做什么,会直接上门。像上次那样。”他唇角勾起,“下次见。”
*
夜里十点半,江边老旧的筒子楼上,家家户户亮着灯。
三楼楼梯右侧那户,灯光格外温暖。
许城白天见过易柏宇后,心被挖空了。又加班到现在,一片疲惫麻木。
原说在车里坐个十分钟就走。
现下过了三个十分钟,他还不想拧动车钥匙,点燃了今晚的第四根烟。
打火机照亮许城倦累的脸庞。他无意一瞥,却见三楼那户开了门,一道黄色光帘铺进走廊。
他心一惊,立刻松开打火机。嘴里的烟也撤下来,虚拢在手里。
姜皙走进楼梯间,感应灯光自上而下渐次亮起。
许城手腕紧绷,疑心她是来找他的,要把他轰走。
但下一秒,他看见巷子口站着个男人——易柏宇。
他拿着个小盒子,兴奋又紧张地抖着手,在路灯下来回踱步。
许城无语:“……”
易柏宇见姜皙出了楼道,立刻将盒子藏在身后,朝她小跑而去。
两人在一楼的一户人家门口遇上。
姜皙一见他就笑了:“怎么这么晚还经过这里?”
易柏宇挠挠头:“跟同事聚餐。单位年会,抽了个奖。奖品我也没什么用,送给你。”
易柏宇把藏在身后的东西递出来,是一款智能手机。
姜皙微微惊讶:“这不好吧,有点贵重了。”
“贵重什么,又不是苹果。我手机刚新买的,用不着。单位上发的东西也不能转卖,搁家里积灰。”
姜皙还是犹豫。
“真不贵重。跟我同级别奖励的还有个高级电饭锅呢,我要是抱个电饭锅来,你要不要?”
姜皙好笑:“电饭锅可以。”
“真的。”易柏宇掏出自己手机,翻着抽奖拍的照片证明给她看。姜皙歪头,挨近了去看。
许城远远地,听不清他们具体讲的什么,但交谈声始终没停。他看得到姜皙的笑容,也看得到她朝他贴近,突破了社交距离。
呵,哪还有距离,肩膀都挨在了一起。
是啊,易柏宇见过她困难的时候,甚至间接地帮助过她。而他没有。
易柏宇心情很好,滑动图片,边笑:“西江我跟你讲,今天抽奖可好玩了,你看这个人……”
住户开门出来丢垃圾,他俩挡了路,易柏宇顺势轻揽了下姜皙的手臂。
姜皙跟着他移动,注意力全在他手机里。
你傻不傻?他对你有目的。
许城沉默地、一瞬不眨地盯着那方向,咬了下脸颊。
他见易柏宇眉飞色舞讲着话,姜皙专注望着他。可能是讲到好笑的地方,她忍不住笑了。
许城觉得刺痛,看不下去了,决绝地扭过脸去,狠盯着黑丝绸一样波动着的江面。可几秒后,又忍不住看他俩,眼神又痛又伤又恨。
姜皙最终居然接下了手机盒子。两人又聊了几句才分别。易柏宇目送她进了楼道,才念念不舍地转身。离开时,步伐雀跃,看来心里美翻了。
许城咬紧牙,执拗地盯着姜皙的身影上了三楼,进屋,关门。
安静。
虚拢着的手里,烟已灭了。他扔掉烟,拿起几张不知什么时候接的传单,折叠起来。
才将纸对折,手却不听使唤突然发狂,猛地几下撕扯,富有韧性的传单纸被刺啦哗啦撕成碎片。
他深深吸气,手紧攥成拳,一堆碎纸片在手心狠揉成团。
半刻后,他重新拿了张传单,折完一只小纸船,又折了只乌篷船。
他将折好的船扔一旁,刚要放手刹,姜皙又出来了。
许城吓一跳,立刻看向巷子口——易柏宇并未返回。
见姜皙走出筒子楼,拐进巷子;许城迅速下车,将烟头和纸船扔进垃圾桶。
筒子楼那一片地势高,和沿江路隔着绵延的山体斜坡。除了这道大阶梯,斜坡上还有几处弯曲的窄楼小路,连接上下两层。
山体上生长着古老的乔木和常青树。冬季乔木落光了叶子,松柏依然青。许城目光穿过枯木,勉强追寻她的身影。
坡道之上,她行于夜间安静的巷中;隔着重重树影,他走在江边无人的步道上。
山体在前方有个大拐弯,和长巷延伸去不同方向。许城从最近的小楼梯上去,直奔长巷。姜皙的衣角闪进某条巷道。
他跟过去看她进了家小卖部,一分钟后拎着塑料袋出来。许城闪去一旁。等姜皙从他在的巷口经过了,他才潜出,探看了眼她的背影。这次没尾随,她警惕性高,怕吓到她。
目送她安全回去筒子楼了,他才过去,刚走到尽头,脚步一刹——姜皙站在筒子楼一层走廊上,静静看着他。
许城原想冲她笑笑,可与她对视上的一瞬,心头不可自抑地涌起无尽的心疼与悲伤。
姜皙被他这疼惜且深情的眼神看得愣了愣,有些莫名,心突突跳几下,忘了要说什么。
而许城像被本能驱使,突然一大步上前,轻轻将她搂进怀里。
姜皙手里还提着塑料袋,只觉背后被他一拢,人就扑在了他肩头。
许城的拥抱并不紧密,双臂力量很松,仿佛她是件珍贵的易碎品,他稍一用力就会破碎,所以他抱得极其小心翼翼。
他宽大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
姜皙呆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后退一两步,惊讶地看着他。不知他怎么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许城也知自己失控,一声没吭。
是姜皙先开的口:“你,你怎么又来了?”
他说:“我又想你了,就又来了。”
“……”姜皙被他的直球打得眼神直愣愣,没反应。
他缓了缓,质问:“这么晚了,你还往外跑?”
“奶粉没有了。添添喝不到,不肯睡觉的。”
“你也该叫他一起下来。”
“他在玩你给他买的拼图,不肯动。”
许城:“……”
她转身离开。
许城一大步跟上,不满地追问:“易柏宇能来,我不能来?”
姜皙没吭声。
质问继续:“你居然骗我?谁让你给他做线人的?”
“这和你没关系。”
她绕进楼道,上楼梯;感应灯没亮,许城拍了下铁栏杆,砰一声灯亮。
“做线人很危险。你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吗?!”语气里责怪易柏宇的意思非常显著。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顺便给消息。现在也没做了。”
许城没话讲了,默了会儿:“你为什么能收他的东西,我的就不行?”
横竖他今天是买了一堆。之前买是打扰冒犯,可如今他都表白了。表白了的人送点东西,理所应当,名正言顺。
易柏宇他表白了吗就瞎送。
姜皙顿了两秒,还是那句话:“跟你没关系。”
“呵。”许城讽刺道,“知道你脚不方便,送个东西还让你下楼。他可真行!”
“是我不让他上来的。添添晚上看见客人会很兴奋。”
“这么护着他?”他语气很难不说是尖酸,“别是被他pua了。”
“我不会被任何人p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