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你不用坐牢?”许城闲问,“你这么激我一下,我就得蠢相得把自己搭进去?”
几个大汉都不出气,诧异于许城小小年纪,胆量惊人。还居然性格诡异,都这关口了,跟个滚刀肉一样调侃讽刺。
大概是他情绪太过平静,叶四语气也定了半分,说:“那你想怎么办?”
许城说:“都给我滚下去。”
叶四居然笑了起来:“我们是受了命令的,要带人回去。你拿脚趾头想想,你说的,可能吗?”
许城默了默,他料想到了,说:“你们几个都是打架的好手,一对七,我没胜算。可我手上有刀,你们也没胜算。”
“真要打成那样——”叶四想了想,忽然提高音量,“姜大小姐,这里就要出人命了。你这位小哥哥要么半死,要么吃牢饭,你不出来管管?”
许城眉心一拧,暗骂他阴险。可——四周仍是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响动。一帮大老爷们又等了半分钟,还是没动静。
叶四咂舌,赞赏地说:“小姐够狠啊,不愧咱姜家人。”
而许城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不在船上了。
这时,剩下两三个人出现在门外,汇报:“四哥,船上找遍了,没有。”
叶四思索了会儿,突然问:“床底下呢?”
坐在桌子里的男人抬手:“我找了,没有,全是纸盒。”
许城一愣,预感不详。
叶四骂道:“你个蠢货,老八!”
门口几个男人瞬间明白他指示,冲进里间,两个抬床,一个掀纸盒。就听一声尖叫,姜皙被拖了出来。
“别伤到小姐——”叶四大笑起来,阴阳怪气道,“小子,刚说好了。我们找到,人就带走了。”
姜皙被两个大汉从里间拎出来,她目光仓皇,望住许城,一瞬间那眼神变成了有力量的手,死死抓紧着他。
“小姐,请吧。”叶四居然不顾脖上的刀刃,冲她颔了下首,动作恭敬,但语气绝对谈不上。
姜皙一脸凄惶,只盯着许城。
叶四冷了脸色,下令:“你们带人先走。”
许城一下收紧手中刀刃,利刃卡在叶四脖子上。但其他人收了命令,不管不顾。老八架着姜皙飞快往外走。姜皙一把扯住许城的T恤,力量之大,扯得许城歪了一下。刀刃蹭开叶四的皮肤,渗出一丝红色。
几人见状,赶紧掰扯。但姜皙不肯松手,死命攥着他的T恤。
她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切切望着他,黑色的眼睛里像是装着千言万语,悲伤,绝望,恐惧,不舍,依赖,不肯别离,什么都有。
许城竟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时间脑子空白,人被她扯得摇来晃去。几个男人废了好大劲拉扯她,把她的手腕、手指扯得通红;终于,她的手承受不住,被掰开了。
姜皙“啊”地厉叫,伸着因充血涨得血红的手,还要冲过来再次抓许城;但在触及的那一秒,一个男人迅速打开她手腕,另一个将她拦腰扛起。
几人护着守着,迅速出门下船去。
许城立在原地,刀刃抵着叶四,心跳已在无意识间加速到狂跳不止,耳朵像要爆炸之时;暮色中传来姜皙一声哭叫:“许城——你别不管我——”
许城咬牙骂了声:“艹!”一把推开叶四,冲出门去。
船头,姜皙抱着缆绳桩死不松手,几人正试图强行将她扯下船。眼见许城赶来,其中两人抓起船侧的钢管,迎头挥来。许城接二连三拿刀抵挡,刀把震手也丝毫不觉。那刀本就不趁手,几下砍得刀刃卷页,成了废铁。
许城索性扔了刀。一人再次挥动钢管而来,他竟生生拿手接住,扯住钢管一拉,将人拖到跟前,猛一脚蹬到肚子上,踹开两三米远。
第二人趁这功夫一棍子砸在许城肩上,骨头砸出闷响。许城吃痛地一棒朝对方打去,对方立刻抬起钢管抵挡。可许城发了疯似的,击打力气极大,速度极快,接连不断猛击之下,对方被震得双手发麻,节节后退;许城趁机下了猛力,找准时机,一管子打在他手背手指上,对方惨叫着松了武器。
许城接着两棍子打在他肩上腰上,将人打趴在地,毫不恋战冲向姜皙。姜皙双眼瞪大,惊恐看向他身后。许城听到身后响动,立刻回头,叶四挥舞的刀落了下来。
是许城扔掉的那把刀。刀刃卷得东歪西扭,却足够在人身上划开口子,也恰恰因为卷刃,割拉出剧烈疼痛。
许城本能抬手去挡,刀从他右手臂划上肩头,右上背部顿时鲜血一片。叶四紧接着狠狠一脚踹上许城侧胸腔,力量大到他飞出去三四米,扑倒在地,把甲板砸得哐当巨响,头撞到姜皙面前——船头的缆绳柱上,发出骇人的一声脆“砰”。
那声音恐怖至极。
浓稠的鲜血瞬间从他头发里淌出来,覆上额头。
许城没了任何动静。
姜皙趴在船头,惊呆了,她僵硬地伸手去碰他,手胡乱抓,抓到他肩上、头上到处是血:“许城——”
叶四喘着气上来,还不解气,猛地又踢了地上的人一脚。
“住手!”姜皙痛苦到极致,尖叫,“叶四你再踢他,我要哥哥杀了你!”
“那小姐松手。”叶四说,“你再为难我,我现在就把他捆了沉江里去,信不信?”
姜皙紧紧咬牙,眸子里又恨又悲。
“那你们喊医生来,”她扑上去,推许城,“许城你要不要紧,许城——”
叶四不理会,挥了个手。他们抓着姜皙下了船,其余人也一道飞速撤离。
她哭喊:“喊医生来!叶四你喊医生来!”
没人理会,只有忽然刮起的大风,吹得船厂三面高高的香樟树簌簌摇动。
“喊医生来!”姜皙大哭大叫,却被拖远,塞进车里。
叶四车停的位置更方便转向,先开了车出去。
姜皙坐的车落在后头掉头。
而这时,一身血的许城慢慢爬了起来,他拿右手臂抹了下额头上的血液,从工具箱里捡了把重重的长扳手,走下楼梯,沉声一吼:“姜皙!”
车后座的姜皙一回头,立刻咬人手腕,挣脱了推开车门跳下来。后座的人速度极快,马上下车抓住她。
许城下了楼梯,直奔车而去,在经过气囊鼓风机时,推开电闸。鼓风机剧烈震动起来。
那头,后座的男人再度将姜皙拉上车,锁了门。驾驶座上的老八立刻启动汽车,调转车头,却见许城猛冲过来,一个飞跃跳上引擎盖。
他提着长扳手,浑身的血,像个修罗,逆着船厂高高的探照灯光线,扬起手中的铁器,狠狠一砸。
挡风玻璃碎成蛛网,视线彻底受阻,车无法开了。
老八被他狠恶的气势给震吓住。他手上有工具,他们怕对付不了,忙锁了车门,给前车的人打电话,祈祷他们发现后车没跟上。
下一秒,许城跳下引擎盖,绕到姜皙那扇门前,知道拉不开车门,根本试也不试,拿扳手猛力砸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蛛网扩大,碎裂,破开。
前车返回,疾驰而来。
许城一手拎扳手,一手伸进碎玻璃,不顾被剌得鲜血淋漓,扯起安全锁,开了车门。
姜皙被人抓着双手,动不了;许城直接搂住她的腰将人扯出来,同时一扳手打下去,对方松了手。
许城拉起姜皙,狂奔向鼓起的气囊,跳上去。他们踩着气囊,身体不平衡地左歪右倒,好不容易跑到梯子旁,许城掐住姜皙的腰,将她托起,自己紧随其后爬上梯子。
前车已经赶回,叶四等人全部下了车冲来。
许城和姜皙跑上船,飞奔上楼去驾驶室,发动轮船。
那帮人忙着爬上气囊,踩在鼓鼓囊囊的气囊上,歪七扭八地上前。轮船缓缓启动,沿着滚动的气囊向前行进。
老八好不容易赶到梯子旁边,但船已开走,梯子直通天空。
他们哪肯放弃,奋力去追缆绳。
驾驶舱里,许城将马力开到最大,货船碾着滚动的气囊发出巨大的摩擦声,加速朝江里冲去。
许城额上沾血,乌发汗湿,漆黑的眼睛紧盯江面,双手握紧船舵,说:“抓紧了。”
姜皙抓着墙壁上的铁扶手:“嗯!”
“三、二、一!”
货船猛地冲出气囊,前半截先悬了空,在重力作用下一个猛子扎进江中,哐啪一声巨响,砸开江面,拍溅起巨大的水花,直冲甲板!水浪甚至冲到二楼,扑进驾驶室。
下一瞬间,后半截船也坠进江中,又是一个猛子下砸,将前倾的船头翻翘起来。
来来回回跷跷板般的剧烈晃荡下,姜皙抓不住,脱了手,随着倾斜的船身滑过来。
许城本能地张开一只手臂去拦,姜皙一下扑进他怀里。剧烈动荡中,年轻的身体撞击到一处,紧紧相拥。
船体颠簸着,在剧烈晃动的水面上掀起巨浪后,轮船彻底入水,加速前行,在夜幕中很快离去。
第18章
天色渐黑, 地平线上最后一丝微光也熄灭。
小货船行至云西市下游十几公里,许城已力竭,凭着最后一丝意志力在一处浅滩抛了锚, 人一头栽倒在地板上。
姜皙慌地扑上去看,血没有继续流了, 变成黑红色的血痂、血渍,覆满他的头、手臂和衣衫。
许城原侧躺着, 缓缓一瘫, 平躺在地, 眼神空洞。
他很痛,从头到脚蔓延着一股玻璃碎裂般撕扯牵拉的剧痛。与痛苦纠缠的是所有力气被抽走的疲累, 累到恶心想呕吐。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么一帮恶鬼手里把她救出来又逃出生天的, 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或许是因为看到被他们任意打砸的船厂和货船,看到老板夫妇跪在地上的恐惧泪水;或许因为愤怒;因为方信平李知渠;因为做戏;因为什么也没想的本能;又或许……
因为她……吗?
他希望不是。
他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风,明明应该服从地任由叶四将他俩提回姜家去, 最多演一演挣扎情深小打小闹,也不知哪根筋不对, 祸闯成这幅样子。难道, 只是想把戏做得更实?还是……为了……她?
不知道。脑子已转不清楚。
许城躺在地上,太痛了, 痛到想哭, 想笑;疼痛刺激,放大了他心中的恐惧,折磨, 悲愤,他快要疯了。只想冲人发泄,身体却已脱力。
他闭上眼, 连喘气都没了力气,像是睡着了般陷入混沌迷雾里。
姜皙慌慌地守了他许久,因太害怕,哭了起来:“许城,你一定很疼吧。对不起——”
他一言不发,撑着地,艰难坐起;脑袋埋进染血的手臂里。他突然很恨她。
“许城——”
他没抬头,嗓音沙哑:“下游五公里有个码头。明天,到了那儿,你就下船,走吧。”
姜皙没做任何争辩,起身下楼去了。
停船很临时,只有船锚和锚链固定,没有岸边缆绳桩可用。江水东流,不似平静湖面,船体被水流冲击,不均匀地时而左偏、时而右移。幅度并不大,但许城头中一片晕眩,胸口翻搅般的恶心。身体机能剧损的状态下,一点不适都成倍放大。
脚步声响起,姜皙返回,拿了纱布、酒精和棉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