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城昨天刚拟了杨建铭的传唤令,并计划即刻出发拿人时,接到姜皙的电话。
她从不在他工作时直接打电话,许城当时心就一惊,以为姜添出了事。
电话接起,是姜皙的嚎哭:“许城!!许城——”
许城被她哭得心都紧了:“怎么了?你慢慢说。”
“邱斯承——”她大哭,“他到家里来了!是他杀了肖谦,是他杀了阿文姐姐!”
许城看向电梯壁里他自己模糊的影子,此刻想到姜皙的哭声,他心还跟刀捅一样,恨不得——
他捏紧了拳。
昨天,他在怒火过后,冷静下来,觉得邱斯承反常。
独自沉默十分钟后,他跟张旸说,计划有变,第二天再去。
等下班后他飞奔回家,一开门,姜皙就扑上来,人还在哭肖谦和阿文,可说的话却是:“许城,你先不要冲动。我想了想,感觉邱斯承不对,他想激怒你!”
该说的话说完,又伤心又悲愤,扑他怀里嚎啕大哭。
*
誉城公安,审讯室内。
灯光昏暗,杨建铭坐在审讯桌前,表情稳定。小湖坐在房间另一端,时不时敲键盘。
隔壁房间,许城抱手,拧眉,盯着玻璃那头的杨建铭。
张旸看得出,这人不好对付。
他问许城:“我俩谁去问?”
许城:“不用。问不出来的。随便叫个人去。”
“啊?”
许城往外走:“该干嘛干嘛,不用管他。关24小时了放走。”
许城回到办公室研究案卷,两小时后,接到范文东的电话,问他将杨建铭抓来后,谁在审。
许城说小江。
范文东五秒没讲出话来:“你不亲自审,能问出个屁?”
许城说:“我审,也问不出个屁。”
范文东又噎了会儿,骂:“那你抓他来干什么,审不出东西来,怎么交差?”
许城问:“跟谁交差?”
范文东啪地挂了电话。
许城敛瞳。
想必这24小时,范文东的座机、手机会被打爆。他思考着,范文东会挨到什么时候,受不了了,一通电话来将他骂个狗血临头。但一直没有。
次日一早,许城接到检察院电话。
估计是范文东把上头各类电话挡下后,直接找来他这儿了。
有人投诉他滥用职权、不规范执法。许城淡笑:“你们按程序走呗,告诉我干什么?”
“这不是提醒你……”
“谢了。不用。”
“哎——”
许城挂断。
没几个小时,又收到政法委来电寒暄。
许城一律冷推回去。
窗外的雨时急时缓,淅淅沥沥。许城走到窗前,看了眼楼下。
这会儿雨停了,地上一片潮湿。
最后一小时,许城去了审讯室。这会儿,里头的警员已从小江小河换成小海余家祥。许城叫小海出来,让他守着隔间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小海点头。
许城进去坐下。
杨建铭抬眼看他,一双眼睛跟死水般无波。
许城只问了一句:“你弟弟骨灰是准备埋誉城还是回老家?”
杨建铭脸冰如铁,不言。
一小时过去,许城看了眼手表,24小时到。
他起身,说:“你可以走了。”
杨建铭仍没表情,起身往外。
一行好几个刑警随他到电梯口。电梯门开,许城说:“谁都别进来,我送他下去。”
杨建铭有点意外,没太反应过来。
许城勾住他肩膀,强制扣他进电梯,一手砰地摁关电梯门。门外,几位刑警疑惑,但听话地站在原地,目送两人下去。
杨建铭陡然明白,伸手想阻电梯门。许城掐捏住他肩膀,往电梯壁上一撇,杨建铭撞到壁上,哐地一响!
电梯轿厢震动。
许城侧目,眼神凉淡。
杨建铭冷道:“你想害我?”
“是又怎样?”
十几秒后,电梯门开,邱斯承和几位助理已等在大厅。
邱斯承打量两人,许城神色很淡,杨建铭冷着脸,说不出的古怪。
许城不多言,冲邱斯承微笑:“人送到了,慢走。”
说罢折身离去。
*
司机在前头开车。又要下雨了,空气沉闷。
杨建铭观察邱斯承神色,未见有异。
“他都问你什么了?”
“什么也没问。就问了句阿锋的骨灰,想刺激我。是别人审的我,全是例行问题。”
邱斯承目光研判。
“老板,他真没审我。”
邱斯承知道是实话,又问:“电梯里,你们单独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
邱斯承没看他,盯着前方。警局里发生的一切,他全知晓。但电梯里那十几秒。
“真的没说。老板——”
“我信你。”邱斯承最终拍拍他的肩,“辛苦了。”
第80章
很快, 局里收到一堆投诉。
市里各界代表写建议信、甚至监督信,批公安部门,尤其点名刑警队长许城滥用职权。投诉信一封封往范文东面前飞, 还有直接送到许城眼前的。
网上也有了议论和抨击。
许城已见惯人性黑暗面。案件本身的悲剧或无奈,他尚且能调节。但人际关系的步步为营、派别勾结, 叫他疲乏。
一路走来,他始终清楚每局棋势如何。也明白, 没遇过比如今更险的境地。
以往, 面对黑暗势力, 身边总有股光明的力量之在对抗,所以他总在险局中胜出。但这次不同, 反方力量太强, 而已方沦陷太多。
许城不听流言,坚定侦查方向,心硬、手腕更硬。
直到那天, 他意外收到两封手写信,都很短:
“许警官,
我相信你。请坚持走下去, 你一定会胜利!我们也需要你这样的警察!
三年前李书林案的哥哥。”
“许警官,
案子移到你手里, 我们才觉得看到了希望。这条路很难, 但请你不要放弃我女儿,不要放弃我们。
陈頔父、陈頔母”
许城深吸气,眨了好几下眼睛, 才平复。拿着这两封信,他又觉得那天在江边的选择,没有错。
他看到桌上李知渠的照片, 从抽屉里拿出他的信,又看了一遍。
“小城,查案子好难。怎么就这么难,我都快没力气了。”
“未来,会好吗?这个世界会更清白干净吗?会的吧?”
当年的李知渠,悲观、灰心,却仍旧咬着牙、头也不回地走下去了。
只是如今,江州又有几人知道他的清白?
*
加班到深夜,归家时,姜皙已经睡了,给他留了灯。
她在睡梦中,很轻地皱着眉,眉心有清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