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余家祥疑惑:“‘背景不一般’?我们错过什么信息了吗?”
许城尚未和任何人提及陈頔考公的事,虽然那句话明晃晃地摆在如山的笔录里。
小江说:“肯定是许队又发现什么了。”
话音未落,许城手机响了,是老勇。
今早,杨建锋偷潜回誉城,如许城所料,跑去了美菱家中。
许城一瞬严肃:“杨建锋回誉城了,所有人!即刻对杨建峰实施抓捕!”
队员们立刻出击:“是!!”
所有刑警雷厉风行下楼,四辆警车疾驰而出。
离目的地还有两条街,许城电话再度响起。
老勇很急:“许队,杨建锋突然出门、开车跑了!我们在追!”
“哪个方向?”
“黄杉路!”
“电话别挂。”许城反应极快,朝开车的余家祥,“前面左转去石纺路!”
又冲对讲机对另外几辆车上的人下令,“杨建峰逃了,立刻转向。张旸,你们前面右转,从五巷环路插去黄杉路堵他。车牌672。小海,你们转春田路;小江,从徐嘉路堵。”
“是!”
许城所在的车拐进石纺路,路上有菜市场,来往车辆很多。可余家祥开车技术一般。
许城:“停车!”
余家祥紧急停车。
“我来开。”许城坐上驾驶座,开了警笛。
“滴——嘟——”的警笛声响彻街道。许城猛踩油门,一路飞速避让、转弯、超车而去。
才冲出路口,恰恰就见杨建峰的汽车飞驰而过。许城猛打方向盘,车内三个警员狠抓车顶把手。
车一个漂移,轮胎擦地刺啦直响。许城目光冷厉,稳住方向盘,操控汽车紧追杨建峰而去。
小川开启车载喇叭,喊话:“杨建锋!你逃不了了!立刻靠边停车!不要一错再错!立刻靠边停车!”
杨建锋的车毫不减速,疯狂朝高架上冲。
张旸的车从前头的环路上飞驰而来,许城也猛踩油门,即将形成包夹之势,路口突然岔出一辆大货车,朝杨建峰的车直撞过去。
许城猛打方向盘避让,警车在原路“刺”地划出一个巨大弧形。车内之人狠狠晃荡几下才停稳。
扭头看,杨建锋的车已被碾成铁片。
许城确认车上队员没受伤,见张旸小江小海也都刹了车,冲他们比了个安全手势,才立即赶去现场,拉警戒线,报交警队。
货车司机已摔下车,跪倒在地,浑身发抖。
许城冷冷看他:“带走!”
杨建锋被碾碎,当场死亡。
货车司机近四十,先后进监狱三次,累积坐牢15年。他跟杨建峰有私怨。八年前,杨建锋抢了他老婆,还打瞎他一只眼。人生彻底毁掉。
他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承认有人告诉他这“报仇机会”。
至于对方是谁,他不认识。他本不想活了,杀了杨建峰,值。
张旸把笔录给许城看,后者脸色很差。
再棘手的案子他们都碰到过,可许城极少挂脸。
张旸把办公室门关上,坐到他对面,声音很低:“你……觉不觉得……”
许城抬眸,目光寂静跟他对上。
张旸问:“谁?”
许城没说话。
张旸说:“你心里有数就好。”
许城说:“杨建锋的事你先处理,我下午有点事。”
“行。”
卢思源今天下午要来。
前天,许城突然想起他送李知渠的笔筒,便给肖文慧打电话,让她把笔筒寄来。可肖文慧说刚好卢思源要来找他,让他带过来。
许城说也行。
本想约卢思源来局里坐坐,他不肯来,想去江边走走。
许城问:“你确定?”
最近天气不好,总突降大雨。卢思源坚持,说就想去江边。
许城直觉他有心事。
到江边时,果然开始下雨。
岸边没有人烟,只有两三个蘑菇形状的凉亭。
卢思源垂首坐在蘑菇状的小凳子上,肩膀、头发淋湿了。荷叶形的圆桌上放着个笔筒。
“没带伞?”许城收了伞,甩了甩雨水,坐下。那凳子太矮,和蹲着没多大差别。
卢思源没讲话,跟没听见似的,眼睛不知在看哪儿。
许城拿起笔筒,抽开下层的小抽屉,里头一张发黄的纸,褪色的圆珠笔写了三个字:“邱斯承。”
他将纸条折好,放回去,笔筒也放好。
“你早知道是他了?”卢思源问。
“嗯。”
“怎么知道的?”
“是他把姜皙从船上绑走的。李知渠失踪前,在信里和我说马上会找到姜皙。应该是有人拿这做了诱饵,引他去了外地。但要想让李知渠上钩,得是他信任的人,也得有姜皙的东西作证据。我猜,是她的手机。”许城说,“我把他叫到审问室一问,就确定了。”
卢思源没吭声,颤抖地从兜里掏出包烟,问:“抽一根?”
许城说:“戒了。”
卢思源塞一支到嘴里,可火机打不燃,蹭了两下都没火。他突然发怒,一把将火机砸地上。
一块钱的简易绿色火机在地上一砸,跳到江边嶙峋的碎石里去。
许城不言,掏出火机打燃了,递到他嘴边。
雨大了点,风也大了。
火焰摇摆着,卢思源茫然无措地去追那火苗,许城看到他鼻子红了,眼睛也是红的。
等他烟吸燃,许城说:“思源,邱斯承跟你,跟我,很早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了。别太难过。”
卢思源抽着烟,颤着摇了下头,不像感伤遗憾,更像是恐惧畏缩,他问:“你知道他为什么害李知渠?”
许城说了自己的猜测。姜家倒台后,邱斯承一面和邓坤搭上线,从他的渠道连接思乾的于平伟;另一面,江州当初没扫清的余毒,找他做新的白手套。李知渠大概是得知了某些事,被灭口了。
杀死李知渠,是他的投名状。
卢思源抽着烟,许久没说话。
雨下得大了,雨丝不断飘进凉亭,他有点冷,问:“那你……知道邱斯承现在背后的人,是谁?”
许城没讲话,眼神微凉,审视着卢思源。
后者苦笑:“你连我也不信?”
许城有了判断。但他没提陈頔背后更高位的人,只说了另一个名字:跟邱斯承打交道的那位。他不想让卢思源觉得太悲观黑暗。
卢思源听到,怔了怔,他狠抽一口烟,突然笑得更苦,摇了摇头,摇着摇着,从兜里掏出一个证物袋,“啪”地用力拍在石桌上,拿笔筒压住。
他抖得厉害:“许城,现在,你可以往里头装个石头,扔江里去。……说实话,过去一个多月,我每天都想把它扔了。”
他身子在晃:“但,你要看了这个东西,就回不去了。”
许城垂眸盯着那张纸,最终,他伸手去拿;卢思源一下摁住他手腕,眼眶通红:“许城,我最多、最多,能做的,是让你知道这个东西。但我不会帮你。一旦你知道了,这件事,我就不知道了。”
他眼睛死死锁着他,泪光闪烁:“你别怪我。”
许城用力一抽,拿起那份证物袋,是从某个本子上撕下的一张纸。
许城眼熟。
多年前,姜家老爷子葬礼上,他在姜家北楼保险柜里翻过的两本账本之一。姜成光临时拿走的一本。
这页纸上记录的名字:郑晓松。
又一个部级。又一个。
那一刻,他脑子都空了。
狂风吹来,雨打在袋子上,许城的脸被纸张映得白晃晃的:“哪儿来的?”
“芦花沟。清理现场,我发现的。卷成一小卷,封在系了死结的好几层安全套里。应该是李知渠藏在嘴里,或吞进肚里的。”卢思源烟抖得更厉害,一大颗眼泪砸下来,骂道,
“这,怎么就他妈让我发现了?我要疯了许城!我就是个小警察,没什么大志向,也干不了大事的。我就想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可……我快疯了!”
“你让我拿这个去换钱,我没那胆;你让我去彻查,我也没胆。我也不敢告诉上级,我怕。太大了,许城,会死人的!会死很多人的!!”
江风把他的衣领吹得凌乱,雨丝疯狂扑飞,卢思源哭起来,
“我深夜去江边,好几次想把这东西扔了。可……肖老师……我07年入职,到现在整整8年。肖老师每周都去,每周!以前问李知渠什么时候找到,现在问凶手什么时候抓到,她儿子愿望,绝对没贪污,绝对是好警察。我亲眼看着她变老的。许城,我想扔,可我受不了她看我的眼神……我也有妈妈啊。……但我真的管不了!我都要结婚了!我管不了!”
卢思源痛苦至极,仿佛精神要分裂、癫狂。
许城一手紧握住他肩膀:“我知道。思源,我都知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卢思源一愣,望着他,突然大声痛哭,哭得涕泗横流。
亭外,江上雨幕如瀑。许城望着,说:“给我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