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姚雨描述,汪婉莹的情人有性功能障碍。”
范文东卡壳两秒,纳闷:“邱斯承有性功能障碍?你怎么知道?”
许城停了半刻。
他昨天刚问过姜皙,姜家起火那天,邱斯承有没有……姜皙摇头。
“线人。”许城简短说,“另外,汪婉莹在江州就认识邱斯承,他们在同一家会所共事过。两人同一时间来誉城。邱斯承完全符合姚雨对汪婉莹情人的认知:已婚,不正当关系,社会地位高,财力丰厚。他有重大嫌疑。”
市公安接手此案后,在明图湾进行大规模搜索,上周又找到一具白骨,后证明是六年前失踪的性工作者李沐云。
而李沐云曾在思域工作过。
至此,明图湾三具尸体。汪婉莹则下落不明。
如串联到一起,李沐云、陈頔、艾丽、汪婉莹的背景、长相、身形相差极大。
李沐云是确定的性工作者,汪婉莹有嫌疑,艾丽是服装店老板,陈頔是高校毕业生。
虽差异大,但相同的埋尸地不可能仅为巧合。
许城认为,汪婉莹死得晚,那时明图湾已成焦点,导致她被埋去了别地。
“艾丽的服装店,离陈頔家很近;另外,在汪婉莹家里发现了在艾丽服装店买的衣服。”
范文东思考:“明图湾的案子,你也怀疑邱斯承?你还是认为,这些失踪案,背后都是一个人?”
“不止……”许城随后又说了一句话。
范文东惊得瞪眼。
许城说:“我要传唤邱斯承。”
范文东眉心拧成疙瘩,考虑良久,说按程序,搜查令批不下来。思乾是大集团,社会关系在誉城盘根错节。传邱斯承来接受调查,得使一番力气。他明天给他回复。
范文东说完,叮嘱:“这案子我得跟上面报备,往后每一步行动,你全程跟我同步。”
“好。”许城目光冷定,“我刚跟你说的最后一件事,先别跟任何人讲。报备了,就有风声漏出去。等我见了邱斯承,再说。”
“行。”
*
下了大雨。
许城撑着把伞,蹲在警局篮球场旁的石阶上接老勇的电话。
办公室隔墙有耳,而座机公号都有录音。
老勇说,目前尚未发现杨建锋行踪。许城交代耐心等着,杨建锋这种缺乏存在感的人,一定会回到熟悉的环境和喜欢的女人身边。等他出现,第一时间通知,否则,他会被杀。
老勇纳闷:“谁杀他?”
“邱斯承。”
“不会吧。邱斯承对杨家兄弟很义气,十多年弟兄了。他会杀他?”
“他不想,但由不得他。他上面那人会持续逼他。那人最谨慎,也最狠。”
老勇沉默。
许城:“他再怎么不想,汪婉莹不也死了?”
才挂断电话,小江发消息过来,是根据许城批注重新调查的陈頔、艾丽社会关系报告。
许城歪头将伞柄夹在肩上,点开文档,迅速滑动。
艾丽在开店前多年,收入异常,长期有不明来源的入账。
陈頔的老师说,她在大四初期放弃了考研。那个说她“炫耀”的舍友反映,她实习后买了好些奢侈品。
小江查出,陈頔所谓“实习”,是在思乾旗下金融公司前台,工资不高。且不到一周就离职了。距她去世,中间近一年。
几丝雨丝漂溅在屏幕上,许城没工夫管,快速滑动手机屏,忽停下。
那同学还说,陈頔在临近毕业前,敷衍地准备过市考。她们专业是生物,可她要考政法方向的某岗位。很有信心的样子。
许城立刻找出去年誉城的市考简章,从数千个岗位中查找各级政法委、法院、纪委、检察院的岗位,终于在某单位名录下找到一个限年龄、生物专业、本科、无党派、籍贯xx县、女性的萝卜坑职位。
那是许城常打交道的部门,单位名长长一行,在满屏密集的文字里,格外扎眼。
许城其实并不意外。他早料到,直接跟邱斯承接触的那人,没那么大能耐,他上面,还有更高的。
大雨不断拍打在伞面上,咄咄作响。
手机屏幕暗下去,雨丝分散在屏幕上,映着伞下许城黑色的眉眼。
许城低下头,无意识地转动伞柄,雨水在伞边飞旋,在他脚底哗哗沿着台阶流淌。
他什么也没想。想多了,血红的心会染灰。
风一吹,伞柄歪了一下。许城将伞扶正,扭头看不远处的公安大楼,雨水像厚厚的纱帘。
他起身,朝那儿走去。
*
姜皙今天晚班。许城刚好也加班,正好开车去接姜皙下班,再去接添添。
车停在江边停车场,临江梧桐餐厅的轮船在夜里灯光璀璨,像个漂亮的玩具屋。小小的人影在甲板上、船舱里穿梭,珠光宝气的。
餐厅离岸有一段长栈道,不算太近。但许城定睛看了会儿,很快就从某个发光的窗口辨别出姜皙的剪影。
他不禁弯了弯唇。
已经十点了,但那桌客人没走,姜皙的下班时间也遭拖延。
许城不觉半点不耐烦,趴在栏杆上饶有兴致地看她的小剪影,觉得她连影子都是可爱的。
他猜测她此刻会不会有点发呆,但以她温温的性格和一贯淡淡做事的风格,心里是绝对不会吐槽客人的。
又猜,她会不会想到此刻他已在外头等她。
就是那一秒,船上她的影子朝窗外望了一下,对着他的方向,定了五六秒,才又转过去。
许城笑容放大,手指轻快地敲了敲栏杆。江边春夜的风,从未如此沁心悠长。
以往,下班后的他,像一缕孤魂野鬼在城市游荡;而如今,夜也变成一座宽广又亮堂的游戏场。
又吹了二十分钟的清风,那桌客人终于走了。姜皙和同事迅速收拾桌子,随后消失在窗口。
那对客人走上岸,许城投去打量的一瞥,是一对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女,没有牵手,但眼神写着互相爱慕。
算了,不怪你们让我女朋友多站了半小时,也祝你们幸福。
又过十来分钟,姜皙下了船,许城插兜迎上去。她疾走上栈道,小跑了几步。
许城也加快脚步:“别跑啊,急什么?”
他朝她伸手,她抓住他的手迎上来,眼睛亮亮的:“等很久了吗?今天客人聊得比较久。”
“没有,才来一会儿。”许城牵紧她的手,往停车场走。
她嘀咕:“可我很早就看见你了。”
他心一动:“真看见了?”
“对啊。”她看了好多眼呢。站在船上,远远看见岸边他倚栏的影子,心就莫名甜丝丝的。
“脚痛吗?”
“还好。我这个假肢超级好。”姜皙蓦地想起易柏宇,心里磕巴了一下,坐上车,说,“做服务生的,背啊腿啊酸痛很正常。你工作天天到处跑,不一样也会这儿酸那儿痛吗?”
许城刚系好安全带,听言一笑:“有道理。”
她这人,向来不叫苦,心像江中流水,包容顺应一切,随着时节轨迹,缓缓地、头也不回地奔流。
姜皙正低头系安全带,许城食指勾勾她下巴,说:“诶,皙晳。”
姜皙扭头,许城凑过来,在她嘴唇上轻啄一下。
姜皙眨巴眨巴眼睛,他笑眼慢慢弯起,又轻轻贴上她的嘴唇,辗转含吮了一下。姜皙轻轻闭眼,亲吻着,又慢慢睁开。
他说:“你怎么是甜的?”
“刚偷吃了一颗青提。”姜皙的脸颊因亲吻闭气而绯红,忽然,“啊,对,我给你也‘偷’了一个!”
她从兜里掏出一张餐巾,捞出一颗圆滚滚的大青提。
许城低头咬进嘴里。
“好吃吗?”
“嗯。”
“你刚怎么叫我皙晳啊?”
“不知道。突然想这么叫。”
姜皙莫名:“哦。”
座位旁有个袋子,姜皙拎起来看,是一全套的护肤品。
许城开着车,说:“本来想带你去逛街买的,可最近太忙,等到我俩都有空不知什么时候。你先用着,哪天逛街了再去买。”
“这个,是不是有点贵啊?”
“没啊。”许城说,“我平时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他顺手拧开车载广播,调低音量。播音员絮絮念着听众来信,气氛温柔。
车沿着江边高速路奔驰,江水碎着波光,两岸高楼像聚集的星河。
许城忽说:“誉城夜景其实挺漂亮的。”
姜皙目不转睛望着挡风玻璃外的盛大星光,说:“你都看了那么多年,还会觉得跟初次一样美吗?”
“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
“心境。”前方弯道,许城轻转了下方向盘,说,“以前,你的位置是空的。”
广播切入一首歌的悠扬前奏,车刚好驶入一段隧道,姜皙扭头看他。
灿烂的隧道灯打过来,照亮许城棱廓分明的侧脸。车厢暖黄了一度,像旧胶卷上流淌的时光。他眉眼如山水,光线抚过他高挺的鼻梁和薄唇,他黑色的眼睛跟着时明时暗。面容安宁平和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