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向熙走过去,抬手提起花架上的紫铜水壶。
她垂眸,冷脸将所有的水倾倒在地上。
水流如注,浇湿青石地面,水花溅湿容向熙和商呈玉的衣摆。
几秒后,所有的水倾倒一空。
容向熙抬眸,“商先生,你试一下,你把这些水收给我看。”
商呈玉屈膝俯身,用干净柔白的丝绸手帕细致擦拭青石上的水渍。
这可把周围侍奉的人心疼坏了,“商先生,我替你擦。”
这可是矜贵到一根金条都无需俯身捡起的商先生,怎么能半跪在地上擦水?
商呈玉轻轻摇头,“我会擦干净,让容小姐知道覆水也可以收起。”他将浸满水的绸帕放在黄铜盆里。
短短几分钟,已经装满半盆。
容向熙脚尖点了下放置湿手帕的黄铜盆,“脏掉的水又如何跟干净的水相提并论呢?商先生只是无用功。”
她又一次提起无用功。
像是劝他放弃,也是劝自己放弃。
“脏污的水同样可以变得干净。”商呈玉垂眸继续擦拭地面。
容向熙扯了扯唇,目光望向霜白的月。
月光很快消逝,朝阳又会灼灼升起。
流失在地面上的水分很快会被阳光蒸干。
覆水永不可收。
天空上还剩一抹月影时,几名工人从外面抬出来一台离心机。
容向熙:“您准备做实验?”
商呈玉说:“有了这个东西,不仅可以提取手帕里的水,也可以将脏污的水重新净化。”
容向熙揉了揉额心。
她感觉自己的伤春悲秋在商呈玉的奇思妙想之下简直就是笑话。
商呈玉说:“如果你觉得水得质量对不上,我可以再让送来一台冷凝造水机。”
消失的水蒸发在空气里,将空气中的水雾冷凝生成新的水,倾洒的数量便可以对得上了。
容向熙:“……”
她过一会儿,又提出一个新的难题,“但我要结婚了,跟方清梧。”
“我们是我们,他是他。”商呈玉毫不在意。
他将最后一点水渍擦干净,将脏污的白帕子扔到瓷盆里,等待一会儿的处理和净化。
他垂眸擦了擦手,指节干净如玉。
“昭昭,你可以不把我当做商呈玉。”他望着她的眼,轻轻握住她的指尖,是一触即分的距离。
“请求你,让我成为你的影子,成为你的脚下泥,成为可以信奉你的奴仆。”
容向熙没有抽开手,任由他的指尖抵着她的指节。
她抬眸问:“商先生已经做好做见不得光的情夫的准备了,是吗?”
“当然。”商呈玉凝视她,声音蛊惑柔和,“昭昭,既然你还对我有一点兴趣,为什么不好好的玩弄我?玩腻了,或许困扰你的那些杂思便清净了,你依旧是那个不为任何感情所困的容向熙。”
第97章 垂怜 带着令容向熙陌生的温顺。……
容向熙没有直接回应商呈玉, 她径直出了门。
两小时后,李璟匆匆赶到这座栽种满兰花的宅院。
他提着公文包。
商呈玉正坐在长廊下的太师椅上出神,闻声抬眸, “李助理。”
李璟客气颔首, 几步走到商呈玉面前, “我们老板仔细思考了您的话, 觉得很有道理,所以特意让我过来,把您跟老板之前交谈的成果落实在纸面上。”
商呈玉笑了笑, 低落一晚上的心情总算有了起色。
他接过文件, 垂眸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用容向熙最喜欢的字体签下名字。
李璟提醒说:“这份文件系统得规定了您作为老板的情人要遵守的规则履行的义务,虽然这是律师拟定的, 合情合理,但您也需要仔细看一看。”
因为上一辈的事情,李璟对商呈玉有三分愧意, 对待他比对待其他在容向熙身边出没的男人格外耐心体贴一些。
商呈玉含笑道:“多谢李助提醒,容董肯拟定这份文件, 对我来说, 就是莫大的荣耀。”
从月色渺落到朝阳升起, 他静坐在廊上一夜,本以为再也得不到容向熙的回音。
此时此刻, 李璟过来递给他这样一份文件,是荣耀更是惊喜。
李璟又将一部手机和一张黑卡递给商呈玉, “老板吩咐,说如果是私事您就用这部手机联系她,这张卡也是她给您的生活费, 如果您对她的安排满意,可以随意从卡里支取一部分现金。”
既然商呈玉想做情夫,容向熙便满足他,完全以对待情夫的态度对待他。
李璟继续道:“文件规定,作为老板的情人,您不可以探听老板身边的信息,不可以干涉她的私人感情生活,不可以将自己的存在曝光于外人和媒体之下,您想见她只能用这部手机联系她,得她允许再前往她的下榻点跟她会面——”李璟细致将这份文件的规则和要求理清,“如果您违反以上规定,老板会随时终结她跟您的关系,当然,作为您的金主,老板会定期往这张卡里转钱,以供您的日常消费。”
商呈玉答应得很轻易,眸中蕴含笑意,“我完全答应。”
李璟点了下头,“那我把文件拿回去,您尽快使用这张卡,让老板明确您的心意。”
李璟走后,商呈玉终于有了心情静静欣赏初生的朝阳。
绵延在心脏的烟雨终于有了散开的趋势。
一小时后,容向熙收到账户资金变动信息。
那张黑卡在市中心的购物市场中消费1元。
自这一刻起,那份[包养协议]便生效了。
容向熙的心再没有这样平静过。
从此以后,她便不用担心商呈玉在她的感情问题上横生枝节了。
手机上屏幕红点隐动。
容向熙垂眸察看。
那是商呈玉的定位位置。
在那台由李璟赠与商呈玉的手机里,装载着世界上最先进的定位器。
商呈玉一定知道这件事。
但他打开了手机,堂而皇之将他的位置暴露给她。
这算表露他的诚意。
门外佣人汇报,“容董,方先生过来了。”
容向熙说:“让他进来吧。”
从院里离开回到酒店,方清梧仅仅浅眠片刻又洗了澡便匆匆赶过来。
一进门,他望见容向熙端坐在正厅里的乌木玫瑰椅上,手上端着杯参片茶,浓重的热气熏湿她的睫毛。
她的神情冷淡得过分。
方清梧永远知道该如何破开话题,“昭昭,爷爷想见见你,跟我一起去见见老人家,好吗?”
郁小瑛会因长者的威压孩童的纯稚而答应订婚的事,容向熙可不会。
她骨子里从不是什么尊老爱幼的人。
她示意佣人招呼方清梧入座。
她依然高坐中堂。
按照方家的家规,这是家中长辈才能端坐的位置。
方清梧坐在她下首,端过佣人递上的茶,只能被迫仰视她。
“订婚的事情就算了吧,过一会而我让人把礼都还回去,我妈妈糊涂了,我替她向方家道歉。”
方清梧沉吟,温和说:“昭昭,这是父母之命,郁阿姨已经答应了。”
他试图用长辈的威势让容向熙妥协。
容向熙歪了下头,“我妈妈做不了我的主啊。”她含笑说:“方先生要不要到京城里打听打听,容家到底谁才是一家之主呢?”
方清梧语重心长,“昭昭,长辈的话我们总要听的。”
容向熙道:“如果我那么听长辈的话,容家现在掌权人该是我在狱中的弟弟。”
方清梧顿了顿,望向她的眼。
“昭昭,两家订婚的消息都已经传出去了,你想让容家颜面扫地吗?”
容向熙耐心说:“方先生,你到底要不要深入了解一下容家是个什么样的家庭啊?我的祖父有三位太太,我的父亲可以让私生子登堂入室,我只是悔个婚而已,比起我的长辈,我可以算是高风亮节,你觉得我会担心所谓的颜面扫地吗?”
“还有。”容向熙沉静说:“方先生不要以道德为标准跟我讲话,我这样的人没有道德也从不信奉道德。”
方清梧第一次见容向熙这样凛然的一面,他蹙眉有些不赞同,不过还是温和问:“昭昭,那我该以什么标准跟你讲话?”
“实力。”容向熙慢条斯理道:“你该基于实力跟我对话。”
“而方先生,没有这个实力。”容向熙缓缓揭开她藏在温婉表象下的真面目。
方清梧的个人认知在迅速的打破重塑,他微微怔然,凝视着高坐台上淡然自若的容向熙,似乎从这一刻起,才真正认识她。
“昭昭,你——”他叹气说:“你真是好有趣。”
“不过,解除婚约的事情该有我们两个一起跟长辈们说明白。”方清梧很快冷静下来,有条不紊,“长辈们来一趟不容易,为了这桩婚约也耗费了心力,昭昭,跟我一起过去跟他们说明白,好吗?我妈妈和爷爷都很喜欢你。”
“这桩婚约是你做主订下的,你的母亲和祖父也是为你操劳,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觉得愧疚该是你自己觉得愧疚,是你让他们白白耗费心血。”容向熙说:“我不是我母亲,我不吃道德绑架这一套,该有的补偿我会给你,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多谈了。”
“你昨晚是去见了商先生?”方清梧忽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