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小瑛拿了坚果仁,将棋盘上自己看上的位置占上,慢悠悠说:“屋里暖气太足了,让人燥得慌,我喜欢开开窗户吹吹冷风,顺便闻一闻梅香。”
商呈玉温声,“您说的是。”
郁小瑛轻哼一声,又抬了抬下颌,“喝茶呀,不喜欢?”
郁小瑛为商呈玉沏得是玉露茶,商呈玉最厌恶玉露茶的那一股腥气。
他捏起茶盏,刚要顺着郁小瑛的意尝一口,有轻缓的脚步声传来。
容向熙进屋,将大衣脱掉递给佣人,露出内里的雪青色滚绒边旗袍。
她一进来,整个室内都寂静了。
佣人们屏息凝神,身姿都变得更加挺拔。
容向熙不轻不重瞥一眼郁小瑛,然后走到窗前,轻轻将那扇送来冷风和梅香的窗户关上。
扫一眼商呈玉手边的茶,她对兰姨说:“商先生不喜欢喝玉露茶,换成明前龙井。”
佣人赶忙沏了新茶过来,换掉商呈玉手边已经冷掉的玉露茶。
郁小瑛忍不住瞪容向熙。
她想为她出气呢!她倒护上了!
容向熙无奈,要真这么容易出气就好了。
郁小瑛捡起她的坚果,说:“既然昭昭回来了,有事就你们两个聊,我呢自她爸爸走后就不管事了,你有什么事都跟昭昭说。”
说完,郁小瑛拉着兰姨走了,将空静静的屋子留给容向熙和商呈玉。
既然已经好聚好散,容向熙也不扭捏,坐在郁小瑛刚刚坐得位置上,开门见山问:“商先生是为卿卿过来的吗?”
商呈玉没有急着回答她,垂眸闲散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容向熙并没有跟他对弈的雅兴。
目光在茶桌上一扫,很自然发现一件跟十砚斋格格不入的东西。
一份文件,也是一份股权转让书。
商呈玉抬眸说:“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临近年关,容向熙的生日早就过去,这是一份迟来的礼物。
窗外大雪飘扬,雪花拂落在梅花瓣上。
而商呈玉的眼眸,也如纷扬的雪般,澄净空明。
呈现出一种不问世事的淡然。
似乎他真的看开了,要跟她好聚好散。
而他这份生日礼物,也只是按照世交礼仪,随意挑得一份礼。
容向熙没有拒绝,道了句谢,来年他的生日,她也送一份差不多份量的礼。
将礼物送出去了,商呈玉才开始谈容逢卿的问题,“二小姐身陷囫囵,容董打算管吗?”
“不打算。”容向熙平和说:“卿卿跟容家已经没什么关系,我尊重她的一切选择。”
尊重她本可以逃出国外却放弃逃跑的选择。
商呈玉修长手指捏起晶莹的墨玉棋子,慢条斯理说:“听说蔺公子打算替你管一管。”
的确如此。
在容逢卿的事情出来之后,蔺长清特意带了最好的律师来见容向熙,说只要容向熙有意,他会尽全力将容逢卿救助出狱。
或许,蔺长清以为容向熙如表面展现得那般温良无害,会心疼入狱的妹妹。
或许,蔺长清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向容向熙展示一番他强大的人脉和通天的本领。
不过容向熙没兴趣了解蔺长清的用意,她用了委婉的说辞回绝掉蔺长清的热情,“我希望关于卿卿的一切事情都在合法合情合理的情况下进行。”
言下之意,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她不希望容逢卿依仗着容韶山私生女这个身份在审判时得到任何优待。
“是的,他有这个念头,我拒绝了。”容向熙简要回答。
她没有问商呈玉要不要管这件事,也无意用这件事攀扯出更多的话题。
“容董觉得,我该管吗?”商呈玉温声问。
他眼眸漆黑,面容却是如玉的苍白。
容向熙印象里,他已经病了很久。
这段时间,每一次见他,他都是很虚弱的样子。
容向熙望一眼他冷白手背上泛青的针孔,语气稍微放柔一点,“这是您的自由。”
他望着她的眼,轻轻说:“我不会管。”
容向熙知道他不会管。
她点了下头,“您是不该管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您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养病。”
商呈玉说:“多谢容董关心。”他将那份股权转让书轻轻推给容向熙,“看一看这份礼物,合心意吗?”
容向熙没有打开看,客气回,“只要是您送的礼物,都是合我心意的。”
她对待商呈玉像对待一位普通的、缺少来往的朋友。
她的态度挑不出错,客气而温雅,只不过过分生疏。
商呈玉缓缓收回视线,“好。”
商呈玉离开后,容向熙缓缓翻开那沓股权转让书。
看到第一页,目光微凝。
这份股权转让书属于她投资的第一家公司。
这家公司同样也是几年前她暗中收购坤泰集团股份的公司。
不过,后来容韶山发现这件事,为了撇开嫌疑,她不得不将这家公司紧急脱手出售。
现在,商呈玉将那家已经倒手几次的公司买回来,重新送到她手中。
像在为她弥补什么遗憾似的。
不得不说,在讨好人这方面,只要商呈玉想做,他是可以做得非常妥帖非常打动人心的。
可是,覆水难收。
这家出售多年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公司已经不是她想要的了。
第89章 坦诚 该以心换心。
临近年关, 一项接一项的应酬不停。
坐到这个位置,容向熙已经用不着跟谁虚与委蛇。
谁见了她,都是绽放出一张殷勤的笑脸。
即使她并不记得他的名字, 他也会笑着恭维, “贵人总是多忘事嘛, 容董是真真正正的贵人。”
真正让容向熙需要花点心思应酬的是各种世交组的局。
京城各大家族之间盘根错节, 同气连枝,谁家跟谁家的祖上都沾着那么点关系,更不要说, 还要“座师”这个名头。
无论是容礼仁还是郁正国, 都算是桃李满天下的人物。
容向熙进了包厢门,都是一群上岁数的“壮年人”,他们的面容已经很沧桑了, 头发却染得乌黑,又有一双精明锐利的眼睛,半点不见电视机上的憨厚淳朴。
蔺长清在其中坐着, 显得很年轻。
他亲自起身迎容向熙入座,轻轻耳语, “这场子里就咱们俩的辈分最小, 一会儿得准备好被灌酒了, 有没有准备好醒酒汤?”
蔺长清的态度比以往亲昵。
可能他意识到,再不主动一点, 容向熙便会彻底宣告他的死刑。
容向熙点了下头。
即使对蔺长清没有兴趣,她还是会给蔺长清温和的姿态。
她真正刻薄对待过的, 只有商呈玉一人。
酒过三巡,容向熙到卫生间补妆。
她的酒量已经在一场接一场的应酬中锻炼出来,醉意很浅。
描补完妆容, 一出门,她望见商呈玉。
罕见的,他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她。
商呈玉姿态清雅雍容,微侧着身体,在听陈澍汇报什么。
离他两步远的地方,有一位端着高脚杯香槟的漂亮女人,笑容亲昵朝他走过来,“关于宁省的事情,我们白家或许可以尽犬马之劳。”
白舒宁目光饶有兴致从眼前男人清绝面容上扫过,“我要得不多,只想要一个商太太的名分。”
商呈玉没有说话,他的感知力告诉他,有人在在暗中观察他。
他微微敛眸,隐晦抬一抬手,刚想让保镖将人捉出来,鼻尖嗅到一缕清幽的香。
眸光微不可察顿住,他示意保镖停止动作。
商呈玉淡淡说:“商某对联姻没有兴趣。”
白舒宁靠近一些,含笑说:“联姻是出身我们这样家族的人的使命,商先生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老领导想,据我所知,老领导对您的未来很是焦灼,已经起了让您过继的心思。”
“再说——”她语气微顿,笑起来,“联姻这件事,您不是已经做过一次了?容董可以做的事,我同样可以做到。”
她目光坚定,野心勃勃,身体往前倾,傲然挺起腰肢。
商呈玉目光掠向卫生间外那一棵繁茂的松绿盆栽,漫不经心说:“白小姐当然跟容董比不了。”
白舒宁深以为然,“我是不如她心狠手辣,如果是我,大概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被牵连入狱,怎么着,也会为她请几个好律师,不会对她的艰难境遇熟视无睹,更何况——”她专注看着商呈玉,缓缓说:“更何况,容二小姐还是您曾经爱过的女人,我做了商太太,绝对会爱您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