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向熙轻轻摇头,“告诉我,参与你们这个公司的有哪些人?”
“我并不清楚,公司后面套公司,层层过去,幕后之人是谁,我也猜不到,曾琬棠是比较明显的。”因为她最傲气,觉得有顾聿怀撑腰,不惧怕曝光。
不清楚幕后人的背景,是江凛寻找靠山的另一个难点。
很多事情,他只有猜测,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只有真正懂行的人,才能从他模糊的话语中推测出事情的真相。
容向熙说:“跟我讲一讲,有哪些公司。”
有些公司派系江凛不清楚,容向熙却门清,她从几岁开始,便了解圈内人的产业资金链了。
江凛抿唇,凭借记忆,缓声开口。
听到他提起南方派系的一个不知名的小公司,容向熙微微凝眸。
脑海中,晃出一个人影。
上次见他,还是在中恒年会,她只望见他的一道背影。
年会结束后,她让方珏查他的信息。
这家小公司,只是他家司机的庞大产业链里,不值一提的一笔。
“你有证据证明,那个小公司确实参与了你们公司的生意吗?”
“当然。”江凛说:“去年,我还为这家公司输送了两万吨黄花梨。”
容向熙敛眸,明白了。
江凛还要继续讲,容向熙抬了下手,“到此为止。”
她还得保命呢。
江凛垂眸,想要关掉录音。
容向熙说:“一直开着。”
她看着他眼睛,提点,“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最好带一个隐形摄相机。”
这是一个合格棋子的该有的本分。
江凛扯了扯唇,“还有下次吗?”
容向熙走向他的车,“如果运气好,可能有。”
她也猜不准商载道的心。
毕竟买了两万吨黄花梨的谢敦源,可是在南境用黄花梨按紫禁城规模为商载道一比一复刻了一座行宫。
只能希望,商首长还像从前一样爱惜羽毛,舍得壮士断腕了。
容向熙上了江凛的车,亲自开车。
那个地方,没有导航。
江凛微微紧张,“去哪儿?”
容向熙没讲。
她要带他见掌生死、断命案的阎罗王。
只是不知道,阎罗王判谁得案,要谁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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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宅,商载道已经睡醒起床。
他精力充沛,边换衣服,边听秘书为他汇报。
秘书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聿怀的事算是有了收尾,再把汪家的事理一理,最后把尾巴扫一扫,事情便尘埃落定了。”
商载道戴上腕表,道:“替谢敦源清一清他的烂摊子,不要让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缠上他。”
这场风波里,他舍了一个得意门生,已经算壮士断腕,不能双手俱废。
秘书说:“谢主任那里说他确定自己做得很干净,不会有任何问题,他现在只盼望着能为您祝寿,上次在高铁站短暂一见,不足以表达他对您的情意。”
商载道说:“他的情意是表够了,让他换一双好鞋。”
秘书笑了下。
前几天,商载道到高铁站视察,主管项目的谢敦源知道他过来,急忙忙往商载道身边跑,跑掉一只鞋都不在乎。
最后是赤着一只脚来跟商载道问安的。
这事儿让谢敦源本人沦为笑谈。
但商载道本人却很受用。
商载道到茶室喝茶,这个时候一般他不需要人服侍。
秘书瞥一眼手机消息,轻手轻脚到隔壁回电话,“昭昭。”
“李伯,首长那边怎么说?”
“首长想保他,谢主任现在正得用,最起码不能这个时候抄他的底。”
秘书挂掉电话,一转眼,望见站在窗外双眸漆黑含笑的商呈玉。
“呈玉,您怎么现在来了?”他那张向来平淡的脸菊花一样绽开,夸张的殷勤。
商呈玉推门而入,清瘦的身影从海棠花窗外移至眼前。
不知是否错觉,李秘书总觉得商呈玉那双含笑的眼睛浸着丝冷意。
商呈玉说:“李叔,保下谢主任,可是为首长自己为自己挖坟,我是来带证人的。”
“不是昭昭——”
商呈玉食指挡在唇边,做了“嘘”的动作,微笑说:“是我。”
李秘书懂了,笑着说:“我知道是您。”
“首长在里面喝茶,您请进。”
商载道听见了声响,端着茶杯的手放下。
博山炉浓重的香雾中,商呈玉缓步而来。
他随意坐在一侧的梨花木圈椅上,说:“恭喜首长,您又要壮士断腕了。”
与他清淡的话语一同落地的是一叠文件。
文件搁在商载道喝茶的小几上,轻轻抵着他喝茶的青花瓷杯。
商载道微微眯了眯眼,没有动。
“他这么不小心?”商载道顿了顿,没有看文件,轻描淡写说。
他还是舍不得这位能干又会拍马屁的老下属,似乎不看,就什么事没发生一样。
“何止,一家小公司的老板都能窥他的底,他的疏漏有多严重呢?”
商呈玉当然夸大了谢敦源的疏漏程度。
没有容向熙指点,江凛想一万年也不能把那家小公司跟名镇东南的谢敦源联系起来。
商载道脸色微沉,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他提起跟此事不沾边的事情,“我跟昭昭他外祖父是老搭档,他也是我的老学长,但我们一直合不来。”他眼底漫起淡淡笑意,似乎又回到那个意气风发的时候,“他清高孤傲,从不屑于人相交,我呢,倒是喜欢提拔人,所以后来他垮台,一个帮他的都没有。”
后来,还是他跟容礼仁携手帮了这位孤傲的老领导,为他的身后名修修补补。
“ 而我,是桃李满天下故旧满天下。”他沉声说:“我一直认为自己赢了。”
他脸上笑意敛去,“可我并没有赢。”
他能用人、善用人,可那些人却一个个伤了他的心。
从他的儿子到他的高徒,没有一个达到他的预期。
他可以一次次壮士断腕,舍了自己的儿子,废了自己的高徒,但他的心毕竟不是石头。
他站在高位太久太久,能陪他走到现在的人又太少太少。
高处不胜寒,他也想身边有个熟人、知心人。
“我想保他。”他看着商呈玉。
眼前人,无疑是他的至亲骨肉,是他的得意高徒,是他最信赖的左右手。
“你说,该怎么办。”他向商呈玉问解决办法,就像二十年前,他对着刚上中学的商呈玉说:“你留在商家,你哥哥心里不踏实,你说该怎么办。”
二十年前的商呈玉给出的答案是连夜收拾了行囊。
第二天,他尚且单薄的身影出现在首都机场,远走他国。
现在,商呈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含笑说:“首长,总要想想自己的身后名。”
他这个年纪,就算精力再充沛,也到了想身后名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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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呈玉出了商宅后门,走过一段种植着矮短灌木的小路。
最终,他的步伐停在小路尽头的那辆黑色迈巴赫上。
他抬手,清瘦白皙的手轻轻在窗户上敲了敲。
车窗缓缓落下,露出容向熙一晚未睡却足够充盈的脸。
她望见他,眼眸里的疑惑一闪而过。
同样诧异的还有副驾驶的江凛。
隔着车门,商呈玉惜字如金,”把你跟容董说过的话再跟我说一遍。”
容向熙察觉出他想做什么——他要把她从这段故事里摘出去。
事情或许比她想象得更为严重复杂。
她开了车门,让商呈玉上车。
容向熙说:“把录音放给商先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