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沾染了雨水,他漫不经心摩挲。
“好。”
容向熙微微颔首,礼貌极了的模样。
她跟另外一个男人相携下山。
将他丢在空旷无际、阴冷而幽深的山间林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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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商呈玉的视线,容向熙扬起的温柔笑脸很快落下来,她的表情接近一种面无表情的清冷。
傅召棠当然没有询问她跟商呈玉的事情。
他不会在跟她独处的时候提起其他男人。
他说起南境的事,“我的几位哥哥斗得胜负难分,我暂时不能公开露面,不过可以悄悄回去,探查形势,顺便替你选一座金属矿。”
“一座可不够。”容向熙上车。
傅召棠身份特殊,接待他的车自然不是单辆,而是十辆车牌不同款式完全一致的梅赛德斯,每隔十分钟,十辆车的位置便会换一换。
傅召棠跟她坐进第七辆汽车。
车子启动,容向熙偏头看着窗外的雨景,轻声说:“真是招待不周,我知道你在南境的时候,出行时的车不止四十辆。”
傅召棠说:“此一时彼一时,如果你真为我找来四十辆防弹车,恐怕下午纪委就要上门了。”
天子脚下,再富有也不能露富,尤其是容家这种家族。
“一座金属矿确实不够,傅家所有矿产的三分之一,可以吗?”
容向熙回眸。
傅召棠笑了笑,“你只有在谈生意的时候才会看着别人的眼睛。”
除了初见,平日跟她交流,她不是看雨就是赏花,或者是批阅文件,她从不肯把自己漂亮明澈的眼睛慷慨任由别人观赏。
容向熙说:“你是南方人,得好好观览我们北国风光。”
傅召棠顺着她的视线,隔着一层被雨雾模糊的车窗,慢条斯理讲述他看到的北国冬景。
他说得很诗意,像描绘一幅油画一般描述京城空净通明的天空、艳美缤纷的落叶以及被雨水润湿的油青色马路——
话音一转,他说:“南境同样有很美的风光。”
他温声问:“容总,你去过南境吗?”
容向熙说:“当然。”但她并没有去游览景色。
她说:“不管去什么地方,我只会在车上、办公室或者会议室度过这段外出时光,空间变化、四时变幻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不同。”
她日日感受得温度是身体理疗师推荐得最适合人体的精心调整的温度和湿度,每日所见的风景便是透过车窗窥见的变幻的路途景色。
“好像有点可怜。”
容向熙并不赞同,“如果连我都算作可怜的话,那全球99%的人都可以说身在地狱。”
话音落下,容向熙眸光一顿。
从前,她也跟商呈玉进行过这样的对话。
那是刚结婚的时候,他们在度蜜月。
即使度蜜月,也忙得不可开交。
白天永远有开不完的视频会议和接不完的商务电话,他们甚至都没有一起完整吃一顿早餐的时间。
只有晚上的时间还略有宽裕。
但在洗漱收拾后,这点时间又变得无比贫乏。
“不要看了,我有感想要跟你说。”她拿掉他手中的书册,轻悠悠扔在软榻上。
“请讲。”
她望他微垂的漆黑清冽的眼睛,一本正经,说:“商先生,我觉得我们有点可怜诶,蜜月还要加班工作。”
商呈玉抚摸她长发,散漫说:“太太,如果连我们都算可怜的话,全球99%的人都可以说是生活在地狱里。”
她想了下,笑说:“好像不大对,如果按照财富体量衡量幸福的话,你可以胜过全球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
商呈玉微笑点她的唇,“太太,你可以继续九九九下去,这样我们今晚就不用睡了。”
之后,他们有了一个符合新婚夫妻身份的甜蜜的夜晚。
傅召棠察觉出容向熙在走神,她一贯平静淡漠的眼睛里极少露出此刻这般略带怔忪的神色。
不过她很快回神,微笑说:“你想回南境,我可以陪你一起回去。”
“我有这么大颜面?”
容向熙说:“为你,也是为你送我的那三分之一的金属矿。”
容向熙为傅召棠安排的住处是京郊防爆系数最高的一栋别墅。
容向熙不常来这里,因为这里有着跟檀园相似的风貌。
森幽幽、冷清清,四周编植密林。
是孤魂野鬼最喜欢安家的地方。
她更喜欢人间烟火气。
“你什么时候想回南境,提前告诉我,我早一天安排行程。”
傅召棠含笑,“多谢容总。”
他们站在腊梅树下,香气清幽淡薄。
晕黄的路灯将梅花树照耀得闪闪发光。
容向熙抬步要走,傅召棠轻拢了下她肩膀。
绅士而克制的动作。
“嗯?”容向熙顿住脚步,目光移向他。
傅召棠清透如琥珀的眼睛专注看她,“容总,你发顶落了梅花。”
容向熙没说话,只是回视他。
傅召棠笑了下,伸指,轻轻拈出那片淡雅晶莹的腊梅花瓣。
“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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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勾引你。”回了车上,李璟用简练的语言总结刚刚看到的一切。
“我知道。”容向熙说:“作为一个富有而且即将单身的女人,没有人勾引我才奇怪,作为我的助理,你要早一点习惯。”
李璟:“请问,我该怎么对待他呢?”
容向熙说:“反正,你既不能像猫抓耗子那样,也不能像狗见了猫那样。”
李璟说:“难道我对他该像牛对马一样,惺惺相惜?”
从动物学的相关知识上,容向熙并没有听说过牛跟马关系很好的概念。
“牛马”似乎是当代打工人对自己的一种自嘲。
容向熙轻挑眉,“当然不是,你当然不是牛马。”
“那我是什么?你的猫还是你的狗?”
容向熙认真说:“你是我心爱的小毛驴。”
李璟:“……”
他无话可说。
回到[露华浓],李璟终于打算搭理容向熙,“楼下新来了一位邻居。”
“能让你正式介绍,看来邻居身份不一般。”
李璟按了电梯,跟随容向熙步入专梯。
“如果我没猜错,邻居应该是你法律意义上的前夫。”
至于为什么不是现实意义上的,当然是因为他们离婚的消息没被公众知晓。
“所以,需不需要为了避开他,换一处住所?”
“怎么换?”容向熙说:“京城一半的高档住宅都是中恒开发的。”
“不需要。”她很快调整好心态,含笑说:“难道我还怕见到他吗?现在不知道谁更怕谁呢!”她打算好好跟李璟描述一下她下山时商呈玉苍白又萧瑟的神情,话说一半,电梯门忽然打开。
心有灵犀似的,容向熙立刻闭嘴。
她没有转身,但嗅觉比视觉更快辨别出来人身份。
他身上薄淡而清冷的香气瞬间昭示他的身份。
容向熙维持着背对电梯门的姿势,仰眸看着李璟。
李璟颔首,微笑跟商呈玉寒暄。
商呈玉穿着休闲的白衣黑裤,面容清隽雅致。
电梯内晕黄的灯光映照他眉目如画,神情极为温和。
根本没有容向熙描述的那般苍白又萧瑟。
电梯空间很大,目的地又在高层,电梯里的人不得不共处不算短的时间。
容向熙一直保持着凝望李璟的姿势。
商呈玉也理所当然忽视掉这位“避而不见”的容小姐。
他们两个都无比从容闲适。
李璟也本该闲适,但没有人可以持续抵挡容向熙的眼神攻击。
“老板,商先生也在。”他避开视线,似乎不经意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