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心蓓收回了手,她转身离开了这边的书架。
黑色高跟乐福鞋踩进了铺满地面的那片金色,阳光晒过女孩白皙的皮肤,脑后卷发高马尾上翘起的发丝,像作家钢笔笔尖沾了金色墨水后在纸上勾勒出的金色线条。
终于交上了那份英语文学课的作业之后,在每门课越发密集的作业中,罗心蓓又得再去借一本英语文学教授新要求的用30天的时间阅读一本荷马的书。
但是哥大人也太卷了!
拿着写着荷马著作所在区域的纸条,罗心蓓在二楼的图书区的围栏边向下方望去。
开学仅仅三周,巴特勒图书馆的自习区已经人满为患。放眼望去,反正她是找不到一个空余的座位。
这里的人简直比她在南加大的期末周时还要更能泡图书馆。
在放个屁都能听见声音的寂静中,手捏着划拉着一串英文与书架坐标的纸条,罗心蓓收回了视线。
她继续仰起头,在这座茫茫书海中寻找她的目的地。
图书借阅卡在9月27日归还《罗密欧与朱丽叶》,又借走了一本新装的《奥德赛》。
红色皮革书封有着神话时代的自然与野性融合的质地。这本书太新了,似乎还没几个人借过。翻动几下书页,还能闻到印刷油墨的香气。
拿回学生卡,罗心蓓把这本厚实的像板砖一样的书抱进了臂弯中。
但这已经是荷马的可借的书中最薄的一本了。
没准她还是来晚了,所以没办法抢到那些更薄一点的书。
“嘿,罗丝。”
一个声音像按了静音键一样在身后响起。
左肩被一只手飞快地拍了一下,罗心蓓转头向左看去。
她在左边肩膀的方向收获了一个空无人影,立即转头向右看去。
转过头来时,爱丽森已经挤在了她的身边,她扯着身上那件哥大蓝色连帽衫的拉链,正低头看她怀里抱着的书。
“荷马史诗。”爱丽森对那本《奥德赛》说。
罗心蓓低头看向怀中。
“是呀。”她点头。
她用与爱丽森同样的好像与白雪公主的后妈一样低到哑声的音量说:“我选了英语文学课,下一次的作业是找一本荷马的书,然后最起码要读完一册。”
“看来我说的不错,哈?”爱丽森的嘴巴努紧了一个笑容,她的脸上露出了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骄傲,“迎新会是我们玩的最快乐的一次了,然后剩下的时间只有学习。”
“不过显然你更加忙碌。”尽管已经在得知那个事情之后过去了二十来天,但爱丽森仍然有些难以置信地摊手,“你还有一个女儿。”
罗心蓓笑了一声,她点头。
“对呀。”她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我已经开始盼着放冬假了。”
爱丽森配合地也感慨般地耸耸肩。
“我也是。”她说。
“哦我得走了。”爱丽森转过身,她指着身后,飞快地舞动着脸上的眉毛与浓重的五官,“晚上七点我还要去网球俱乐部呢。”
“好的。”罗心蓓点头,她站在原地,冲爱丽森挥手,“回见。”
爱丽森后退着走着,她挥挥手:“拜~”
目送几秒爱丽森转身离开的背影,罗心蓓收回了视线。
她带着刚刚借来的书,去了自习区的方向。
那些在二楼靠窗独立书桌的自习区总是最容易被人占下的,罗心蓓在一楼转了一圈,她在一张长桌的边角找了一个空位。
Dior托特包随手扔在脚边的地板上,罗心蓓翻开了《奥德赛》。
身边的学生们带着头戴式耳机,面对着笔记本电脑。他们大部分都是在这里做作业,只有她是在这里真的只看书。
其实她原本可以带回家看的,否则图书馆为什么要有借阅的功能呢。
手指翻着这本厚实的巨作,眼睛无意识且震撼到呆滞地先观看着这哗啦啦像纸币滚过验钞机一样的书页。
这书也太厚了吧——
但她宁愿被书和作业累死哈。
死在图书馆比死在床上要体面一点。
而且,东西再好吃也得缓两天吃吧!
【我在图书馆写作业,大概要很晚才回家,如果你饿了,可以先去找个地方吃晚餐。】
给司机吉姆发了一条短信,罗心蓓把手机静音放在桌面。
鼻尖沉下一口认真的决心,她打起精神,把书翻回了第一页。
图书馆内静得有人在远处咳嗽一声都会被放得无限大,身边的女孩带着苹果耳机哒哒地敲击着macbook的键盘,时不时又翻着书。
午后阳光很快就变成了淡黄色,天空微微泛蓝,在玻璃窗上隐隐约约地露出一丝初临天空的夜色。
图书馆内灯火通明,来这里的学生越来越多。
手中的书,在那些拗口的神明的名字中读到了第30页。
视线在「雅典娜」的话语上停留,罗心蓓抬起头。她拿起手机,转身又向书架走去。
她还得再借一本书。
为了她新拿到的国际关系课的作业。
关于宗教与地缘政治之间的关系。
在书架溜达了一圈,脑子里选了几个案例,最后罗心蓓又借了一本有关中东地区宗教史的书,还有一本中东国家历史。
顺便,她准备去签借阅卡时,又转头去借了一本有关耶路撒冷的传记。
抱着书回到座位,罗心蓓把《奥德赛》先放进了托特包,她先打开了耶路撒冷的传记。
桌面上,手机亮起了短信提示。
罗心蓓伸手摸过手机,她看了一眼屏幕发信人的名字。
【MarkBrady(别惹他】
。。。。。。
该来的还是来了。
高大的身影在玻璃窗前站定,身上披着的黑色睡袍与腹部以下的黑色睡衣长裤一起与窗外星星点点的夜色融为一体。
黑色睡袍敞开了怀,就像一扇黑色的门一样,露出刚刚健身回来后正处于充血状态的胸膛。
五指捏起玻璃杯的杯壁,郑非拿起冰水。
他侧头喝了一口冰水,眼角余光瞥着手机屏幕。
蓝色气泡下方,19:02发出的消息终于慢吞吞显示了已读。
-【MarkBrady(别惹他】:【什么时候回家?我已经连续三天没有见过你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
罗心蓓对着手机不认可且不服气地皱起眉头。
他们明明每个凌晨与清晨都会见面啊。
好吧,在半夜偶尔醒来的时候。
一切都得感谢图书馆与没法迟到的早八~
但是显然,今天。
打桩机的耐心到头了。
他想上班了。
捧着这条字里行间狂抛橄榄枝的短信,罗心蓓看了一眼四周。
她低着头,侧过身去,有一种真的在压低声音提醒某人的谨慎和小声。
-【HAPPY】:【我在图书馆。】
屏幕亮着幽幽的白光,照亮了沉淀在一片昏暗夜色中的脸庞。
背靠着窗外那份愈发浓郁的夜空,郑非坐在窗边的扶手沙发中。
左手拿着手机举在面前,右手五指捏着玻璃杯的边缘。
眼睛欣赏着某人在那头的不自觉与装傻,右手手腕在一旁矮桌上方轻轻转动。
玻璃杯随之慢慢旋转,冰水滚过透明的冰球,在玻璃杯的杯壁上密密布满一层白色冰霜。
郑非歪歪脑袋,他放下了冰水。
右手拿过手机。
-【MarkBrady(别惹他】:【我想你了。】
嘴角歪着一个笑,郑非又打了一句:【把书带回家看,我可以读给你听,当作你的睡前读物。】
-【HAPPY】:【我在生理期。】
罗心蓓面无表情地敲着键盘。
-【MarkBrady(别惹他】:【?】
眉头扬起一下。
对着这条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短信,郑非略带佩服地点点头。
-【MarkBrady(别惹他】:【你的生理期似乎间隔时间不足一个月。】
:【30分钟内到家,或者图书馆见。】
:【要么我带你去医院。】
。。。。。。
接连三条短信,一句比一句强硬。
-【MarkBrady】:【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