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舒以前也有想过如果后来见面第一句话她要说什么, 厍凌会问什么。
后来想像是厍凌这样冷淡的人,那段关系结束之后,两人大概只会在人群中擦肩而过形同陌路。
像是彼此都不在对方生活中出现过。
甚至于后来她无数次产生庆幸的想法, 还好没人知道他,还好没人知道我。
她刚才也是这样想的。
“嗯。”任舒忽略了他语调里的陈述口吻, 点了下头, 眼神里带着极其平静的询问。
“你呢。”
像是老同学碰面时的虚假关爱。
他们确实也是老同学的关系。
“没有。”
任舒想了想,就点了点头:“也是,你不喜欢谈恋爱。”
你只喜欢不健康的关系。
她语气很平静, 听不出有什么情绪起伏, 却让厍凌很少有说不出话。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厍凌抿了下唇。
任舒此时看着他, 总觉得他的眼神更浅淡了些,少了以往那种震慑冷感,让人没那么不能直视。
或许只是对她而言, 从那段关系脱离出来之后, 对她来说他没那么高高在上, 也让她没那么胆怯难攀。
“任舒!”老远处新娘陈雅楠找不到人,瞎喊了一声试图召唤。
“我先走了。”任舒往外看了一眼,不愿意跟他多说。
厍凌目光落在人手背上的针眼上, 大大小小扎了四五个,此时手背上青紫一片,看上去有些骇人, 厍凌又点燃了一根烟。
看着人逐渐走开的背影, 厍凌皱眉在她身后没忍住抬声问:
“手怎么了。”
“没事。”任舒头也没回。
人脚步丝毫没停歇往外走,厍凌盯着她纤长的背影,她比之前更瘦了些,但看上去健康有力, 眉眼间沉静又稳重,声音也比之前压得音更重,在悄无声息的两年中,厍凌能想象出她的蜕变跟坚韧。
仿佛在告诉他,没跟他在一起的这两年,她过得很好,自己可以处理任何事情。
任舒往宴会厅走,从顶楼套房下来的邢正看了眼擦肩而过的女人,面孔很陌生,不是他们圈子里的人。
那张脸倒是长得出奇的漂亮,属于放在人堆里都能被一眼捕捉到的长相。
眼瞧见厍凌又抽着一根烟,邢正故意提醒说:
“少抽烟,你这两年烟瘾挺大,我家医生说抽烟是一种尼古丁依赖,实际是大脑被尼古丁劫持后形成的条件反射,实质上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依赖怎么了。”厍凌眼皮都没抬起。
他不能依赖吗。
“刚那位你认识?”邢正不置可否,眼睛又往走廊尽头刚消失的倩影看了一眼,倒还是头一回看到厍凌这样的表情,这样的沉默不似往日里疏离冷淡。
厍凌嗓子被烟呛了一下,眼睛还盯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走廊,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前女友。”
邢正十分意外。
“啊。”
“怎么分了。”说完就后悔了。
厍凌大步往外走,声音没什么情绪:“关你屁事。”
-
陈雅楠换掉繁琐衣服,看到任舒快步走过来。
“任舒,刚才麻烦你了。”陈雅楠有些不好意思说,“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
“不麻烦,我的工作,你没有被影响心情就好。”任舒浅笑。
陈雅楠想到新郎那一家子乡下亲戚就烦,此时也是闷闷不乐:“早就说不要他们过来了,非要邀请过来,还好在婚礼已经结束,不然我真的会气死。”
任舒才倏然想起来:“对了我刚才答应那个小朋友吃冰淇淋的。”
她不喜欢食言。
“冰淇淋?他们已经走了。”
任舒还是去找了一圈,大概因为今天宴会厅的事,小女孩跟爸妈觉得尴尬坐着大巴就回去了,新郎在旁边劝阻半天也无济于事。
新娘倒是盛情邀请:“明天晚上我们要在酒店开party,要不要过来?”
“不了,我晚上有约。”任舒内心也不太想去,她跟新娘的同学都不怎么认识,俩人不是一个系的。
“好吧大忙人…你手背怎么了?”陈雅楠才倏然注意到她手背的针孔,担忧地摸了摸她的手,“你生病了啊?”
任舒也跟着看了一眼手背,已经在消了。
她血管细不好扎,原本想吃药的,又害怕苦涩。
“早上睡醒眼睛有些疼,不严重。”
“感情生活怎么样?”陈雅楠八卦之心熊熊燃起。
任舒笑着摇了摇头。
“暂时没有。”
陈雅楠挑了挑眉:“要不要我给你介绍?”
任舒站在门口那一会,不少男人问是谁想搭线,那些个普通小公司老板,陈雅楠觉得他们配不上任舒,一点机会也不给。
任舒随口说:“行啊。”
陈雅楠“哎呀”了一声,起身倒了两杯茶,闲聊着说:“他们之前还一直以为你会跟官宏结婚呢,结果前年同学聚会官宏也去了,好像已经结婚了,还说了大学追你但没追到的事情,我大学那会还真以为你跟他在一起了。”
“他说的?”任舒接过茶杯喝了一小口,听言还没反应过来。
“嗯,我也很惊讶他那种看谁都用鼻孔的二世祖居然会说没追到你。”
陈雅楠又一脸激动:“而且那次同学聚会厍凌也来了,厍凌你还记得吗?比大学那会更成熟、更有劲儿,帅得要命……说真的,比那时候更让人想睡了。”
“别让你老公听见。”
陈雅楠蛮不在意:“他今天不敢惹我。”
任舒眼底带着笑说:“你也不错,我听说你开了一家设计公司。”
“都能传到你耳朵里了,看来他们背后没少八卦我。”
任舒在他们中间是最不怎么关注别人的人,以前陈雅楠就觉得任舒这性子特别酷,很少会在意别人的眼光跟看法,甚至于有时候被排挤她都感觉无所谓,很能自洽。
有时候陈雅楠还真好奇她谈恋爱会是什么样,或许只是谈了但对方没法见人。
任舒看了看时间,忙的起身说:“我得走了,改天见。”
“路上注意安全。”
任舒看到微信里项淮定了一家本地菜馆,导航过去,要一个小时左右。
车不够用,她的车被何双开走把甜品台上的器具逐一清点打包,带回店里消毒清理。
任舒便打车去的餐厅。
上了车还收到室友夏玲的消息,问她什么时候下班。
【正要去吃饭,估计还要三个小时,你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她们报社出了新栏目,夏玲作为副主编天天忙到起飞,杂志社今年有几个人同时辞职,她不仅要自己采访写稿,还要筛选采访对象。
【失恋了,被新来的吧台小哥拒绝了,正在借酒消愁。】
任舒忍俊不禁:【恭喜你这个月来失恋第五次。】
【很痛彻心扉的好吗,跟你这种没谈过恋爱的说不明白。】
任舒合上手机,屏幕刺眼光亮暗下,车内变得沉暗。
任舒偶尔会跟夏玲以及店里的新店员一起去酒吧玩,在包间唱歌喝酒玩大冒险,被问起谈过几个,任舒笑着说一个都没有。
夏玲便以为她真的没有谈过恋爱,毕竟任舒这张脸不缺人追,只可能是她对心动的阈值较高。
厍凌离开酒店赴晚上酒局,看到任舒站在路边上了一辆出租车。
“停车。”身后方声音淡声袭过来。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厍凌打开车窗,盯着窗外看什么,他也下意识往外瞅。
跟在他身边干了许久,大概也能揣摩出他的意思。
“厍总,您要开吗。”
司机提前下班。
天色昏暗浓稠,丝丝缕缕的雨落在皮肤上冰凉。
厍凌坐在驾驶座,又跟助理弹了条消息说应酬要晚点到,驱车不缓不慢跟在出租车后方上了高架。
路上车流川流不息,车尾追在身后很正常,司机也只是从后视镜中欣赏了一下车型。
一个小时后,厍凌缓缓停靠在一条街边,附近都是苍蝇馆子,一顿饭不超过三位数。
任舒下了车,从店内走出一个穿着运动外套的清秀男人打着雨伞出来,长相看上去格外正派,看到任舒招了招手走过去,雨伞在两人聚拢,又站在她旁边跟她一同进入店内,微侧着头跟她说话闲聊。
几分钟后,靠窗位置出现两个落座的身影。
路边霓虹灯照射在落地玻璃窗上反射出光亮,遮挡着人的面容有些模糊。
隔着玻璃窗上的斑驳雨痕,任舒人影憧憧坐在对面,男人起身给她倒了杯水,笑起来看这很温暖,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没移开过。
老店的暖灯光下,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捧着茶杯润唇,很认真地听对方说话,不知道男人说了什么,她表情甚至有些夸张。
厍凌感觉被刺了一下,姿态不变地盯着看,不想看又没移开注意着一举一动辨别着什么,他发现此刻情绪都找不到出口,闷着透不过气,又莫名觉得耳鼓某处都开始发麻泛酸。
手指摁压车窗的开关,玻璃窗打开,丝丝缕缕的冷雨扑在脸颊,像带刺的毛针。
身子重重往后靠,目光落在车内轻晃的粉色挂件上,眼神没有支点,他有想过任舒会谈一段恋爱,那人应该会比他做得更好,事实摆放在眼前的这一刻,他又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