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玩儿得差不多了,女孩儿要上亲戚家取东西。乔岭的顺风车自然是能搭的,但得半途改道绕上一圈儿。
她思索一会儿,没好意思冲乔岭开口,转头找赵予维说了这事儿。
赵予维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人很好,你都不用通过我,直接说他也会答应。”
女孩儿道:“他人是很好,但边界感太强了,我怕他觉得冒犯。”
“边界感?”
“嗯,不像你,和你我就好意思开这口。”
赵予维冲她笑了笑,又挪动目光看了看乔岭。他站那儿教小林子滑冰,长款外套的腰间微微打着褶,一双手冻得发红,耳朵也在阳光下显出一层薄红。
“你男朋友真好。”女孩儿又说。
“他不是我男朋友。”赵予维道。
“不是吗?他都上家里来了,我们大家都以为是你对象呢。”
“不是。”
再返回北京,赵予维陷入前所未有的忙碌。
除了这间狭小的屋子,她把楼上的空间也租下来当内景用。楼上本来是家日料店,这几年生意不好做,店面也越开越小,到了过完年足足挪出原先一半儿的空间。房东干脆往中间架了隔板,把一间房劈成两半,另一半就租给了赵予维。
因为资金问题,赵予维仍然什么活儿都接,从证件照到个人写真都来者不拒,其中最麻烦的是给周岁左右的小孩儿拍写真。
小孩儿的笑脸得纯靠手速去抓,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哭闹的,抓拍一张得哄半天。
那天乔岭来时刚巧赶上她给一小婴儿拍摄。
小孩儿穿着店里的道具服,挺可爱的模样,但哭闹不止。赵予维和他父母轮番上阵地哄,都没把他哄好,反而把大人累够呛。
乔岭脱了外套挂起来,地上有一玩具,玩具手柄往下接了根弹簧绳,绳子末端系了一塑料小猪佩奇。他顺手捡起来,拿在手里弹了两下,那只猪随即来回跳跃,就跟逗猫棒似的。
哭闹得厉害的小孩儿忽然就笑了,两只眼睛眨也不眨猛盯着那玩具。
他爸妈像找到法宝一般,立即从乔岭手里接过玩具逗他,但换了人这魔法就失效了,小孩儿就像装了开关似的依旧嚎啕大哭,试了好几回都这样。
小孩儿他爸满脸歉意把玩具交到乔岭手里:“真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了。”
乔岭欣然接受,站那儿不动,一来一回地弹着玩具。小孩儿换了好几套衣服和拍摄背景,他一直站在旁边充当抛玩具的工具人。后来大功告成,拍摄终于结束,小孩儿父母感谢了他半天。
他回到公司后不停地活动手腕,开会的时候揉两把,见客户的时候也揉上两把。最后叶适东还搞了一瓶红花油去他办公室,问他是不是扭伤了。
他说不是:“小猪佩奇玩儿多了。”
叶适东:“……”
叶适东:“看来还是不够忙啊,还有心情开玩笑。”
“没开玩笑,真是小猪佩奇玩儿多了。”他就说了去店里逗小孩儿的事儿。
叶适东笑:“你这样能追到吗?前一阵儿云洲还笑话你,多长时间了,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他笑了笑没接话。
晚上倒知道问赵予维要奖赏,给她发微信说自己手疼。
赵予维忙着手里的活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他【我举一天相机都不疼,你怎么还手疼上了】
他道【跟你比不了,你是专业摄影师】
她没回复。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干嘛呢】
赵予维【忙】
又过了一会儿。
赵予维【明儿没空,后天晚上请你吃饭吧】
乔岭【好】
到了第三天,她接了给一模特儿拍外景的活儿。
取景点在一开放式公园,模特儿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小姑娘为了维持瘦都不吃午饭,赵予维扛不住饿,去便利店买了面包,给这女孩儿捎去一个素版三明治和矿泉水。
女孩儿很喜欢她,夸她细心。
俩人沿公园长凳坐着吃东西,这女孩儿看了看她背着的器材,问她:“姐姐你一直都是一个人接活儿吗?”
赵予维说:“去年还不是,发生了点儿意外,今年就是我自己接了。”
女孩儿想了想,又问:“你知道拾光吗?”
赵予维点头:“挺大一工作室,挺有名的。”
“我老和他们的摄影师合作,上礼拜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听说他们还招人呢,是给股份的那种,年底还可以分红,当然要求也很高了,听说面试的不老少,被淘汰的也不老少……但我觉得你可以去试试。”
赵予维笑着喝了口水:“你觉得我适合吗?”
“适合呀。”女孩儿看着她,“你很专业,我来找你外拍,是因为成片要得急,合作的摄影师赶巧儿又有事儿,我是听熟人推荐才专门找到你头上的,你要是没点儿能耐,这名声也扩散不出去呀。”
她这么说,赵予维很开心,脑子里却也真的考虑起这件事儿来。
饭后俩人又拍了些东西,之后就闲着了,等待夜幕降临再取几个景。
这一天熬下来,人是很累的。
收工的时候小姑娘因为和朋友有约,急匆匆先走。
赵予维在路灯下的长凳上收拾东西,那会儿的天仍然挺冷,嘴里往外哈出一口气,仍然能形成一团薄薄的白雾。
因为天冷,人也早早都散了,四周静悄悄的。她拉好了器材背包的拉锁,坐在凳子上掏出保温杯喝水,但杯里已经没水。她晃了晃空荡荡的杯子,又把它塞了回去。
天已经黑了,也不知道几点了,她这才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没瞧个准,首先瞧见屏幕顶端提示的八个未接来电,全是乔岭打来的。
也是这会儿她才想起来自己也是有约的人。
她立即回电,但是乔岭始终没接。
她一边给乔岭发微信语音一边往出口走,说:“今天临时接了个外拍的活儿,外面太吵了,手机放包里没听见响。”
她的位置离出口近,没一会儿就到了门口。
估摸着园儿里就剩她一人了,保安室的人冲她笑了笑:“这么晚啊。”
她点了下头:“拍摄取夜景呢,就晚了。”
那人又问她:“您姓赵么?”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下头。
那人冲保安室对面的长廊抬抬下巴:“等你老半天了,让进屋暖和暖和也不进,赶紧看看去吧。”
赵予维扭头,看见乔岭背朝着她坐在长廊的椅子上。
她朝他走近,大概因为穿着平底鞋,动静小,他似没察觉一般一动不动。
等到跟前了赵予维才发现他的没察觉是因为睡着了。他睡着的时候也是有姿态的,只腰腹松懈一点儿,脑袋歪过去靠着廊柱。
赵予维小声叫他:“乔岭。”
他鼻尖耳朵和脖颈都是红的,整个人的气场都散发出一种冷,也不知道在这儿待了多久。
赵予维抬手碰了碰他的脸。他惊了一下,睁开眼睛,两只眼睛带着点儿红,又像某种小动物一样柔软。
他嘴角一扬扯出个笑,哑哑道:“等半天了都,可算出来了。”
“你怎么不进人屋里待着啊,这儿多冷啊。”
“他们抽烟,总不好让人不抽了,我就在这儿待着了。”
第37章
为给拾光交出更有说服力的作品, 赵予维决定去趟新疆。赵圣卿说她瞎折腾,也实在不想再管她了。从她辞职到开工作室,后来工作室被烧毁又重新再租门面, 好容易干回点儿当初的样子了, 如今她又要去应什么聘。
绕这么大一圈儿不还是回到原点, 且身上还负着债。赵圣卿是瞧不出她有什么光明的前景,只对这个看似温柔实则倔强的女儿感到无奈。
梁小洁坐在沙发上看赵予维进进出出收拾出发的行囊。她穿着一条工装裤和长袖衫,头发在脑后绾了个髻, 两条胳膊在行动间颇麻利,那两条胳膊虽纤细, 却在长期抗设备的锻炼下变得结实有力。
平躺在地的大行李箱被塞满了东西,她“唰”地拉上内里的拉链,将箱子开合的两半“咔哒”一声合上,只单手就把横躺的箱子竖起来。
“妈我走了,顶多十天就回来。”她对梁小洁道。
梁小洁顿了顿才道:“新疆远, 出门在外多带点儿钱。”
她边换鞋边笑:“现在谁出门还多带点儿钱哪,都是电子支/付。”
梁小洁欲言又止。
赵予维换好了鞋抬头:“放心吧, 钱不够了我就跟我爸要。”
阳台上的赵圣卿搭腔:“要什么?要什么我也不给,多大人了,不务正业瞎折腾。”
赵予维不当回事儿:“走了啊。”
便轻快地出门了。
赵圣卿还在阳台上碎碎念。
梁小洁打断他:“行了,说是跟你要,跟你要过么?从辞职到现在也没拿过家里一分钱。”
赵圣卿不说话了。
赵予维预订的地方挺偏远, 但那边风景极好。
她拖着行李走出机场, 乘坐大巴在市里住了一晚, 第二天再坐公车去了镇里。那片儿地大,她大部分时间都耗在路程上了,等到达目的地时基本已变成灰头土脸的旅行者, 和徒步来的没两样。
接待她的是一位穿着棉衣的小姑娘,正在淌开如溏心蛋黄般的夕阳下拎回一桶牛奶。
这天夜里她睡在这家的小屋里,身上的毛毯结实而暖和,屋外的风声像旷野中的猛兽咆哮,似把人带入不着边际的混沌里。
乔岭发来微信问她睡了没。
她回【刚躺下】
乔岭【这么晚?】
赵予维【嗯,天黑的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