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装作很忙,装作无事发生。
氛围越平常,空气就越紧绷。
偏偏舞台上的DJ还在嗨动全场,远处无人觉察这一片的异样。
唯有陆斯泽,眼观鼻鼻观心,目睹程泊樾不疾不徐走了过去,在众人无声惊惧的气氛里,他身姿笔挺地站定,一副作壁上观的闲散姿态,目光掠了一眼桌上的冰桶。
他懒懒扫视一圈,声线平直地问:“谁点的。”
沉冷嗓音一经落地,桌边一圈人,仿佛都冻成了挂霜的枝丫,不敢动弹。
片刻,之前造谣那男的就弱弱举手:“我、我点的。”
程泊樾低垂视线,居高临下看着他。
就在众人以为不会发生什么大事时,程泊樾上前几步,一手离开裤兜,突然朝前掌控,死死掐住了男人的脖子。
霎那间,舞池光线正好从刺眼闪动切换到昏幽的蓝,浓雾一般,绕着颓靡的烟酒气息,静静流淌。
在表面嘈杂实则冷寂的空气里,程泊樾面色沉静,先让对方享受一阵喘不过气的极致空白,随后,他轻描淡写地,另一手从冰桶里抓了一团冰块。
一瞬间的功夫,冰块吃一记他掌心的力道,直直地,化作一把钝刀,朝男人喉咙深处捣了进去,一半卡在咽喉,一半填满口腔,换来一声几乎断气的咳。
众人大气不敢喘,埋着头,只敢拿余光观察情况,后背冷汗几乎浸透衣衫。
在场没人敢拿手机拍视频,更没人敢出声乱喊。
就连被冰块冻得口腔剧痛的男人,也不敢发出惊恐的嚎叫。
陆斯泽倚在远处的柱子上,皱眉倒吸一口凉气。
其实吧,假如桌上有汽油,或刀片之类,程泊樾给那家伙塞的就不是冰块这么简单了。
程泊樾敛着眸,打量对方。
“刚才说什么?我把温听宜丢了?”
“没、我不是那个意思......”男人眼球猩红,欲哭无泪,只是嘶声求饶,舌头几乎被冻伤,仿佛要被连根拔下。
空气凝了片刻。
掐住对方脖子的那只手,隐隐泛起青筋,瞧着没用什么力,其实能把人逼到当场窒息。
“听清楚了,”程泊樾神情纹丝不乱,嗓音冷冽如刀刃,“一,我没玩她。二,就算把你舌头捣烂拿去喂狗,我都不可能丢下她。”
第45章
“天呐,下手好狠啊。”
暴力但解压的画面帧帧闪过,周婼看着面前的投影大屏,瞪着眼睛感慨。
秋天的休息日,最适合窝在房间里看电影,喝杯热奶茶,吃点香喷喷的小零食。
温听宜刚才尝了一串洒满辣椒的烤花椰菜,突然想起上学时,某人提醒她少吃辣,少让他操闲心。
就这么走神了,再抬眼,已经错过了一大半的剧情。
冷不丁听见周婼慨叹,她就配合地点点头。
电影里的男主角持着一把小型手|枪,经历一番惊险刺激的周旋过后,他直接干掉了一个频繁作乱的反派,枪林弹雨,血花飞溅。
“不愧是西装暴徒,快准狠。”周婼嘬一口奶茶,正色道,“不过对面死得不冤,就不该惹到主角的嘛,难道他不清楚主角发起疯来有多可怕吗?”
周婼仅仅针对电影的评价,温听宜听着听着,联想出新的一层含义,后背
莫名凉飕飕的。
或许在某人眼里,她就是个作威作福的小反派。
只要他决意下手,就随时能把她捏扁。
温听宜赶紧捧起热茶喝一口,缓一缓。
距离她落荒而逃,已经过去一周了。
一开始,她确实在费尽心机躲着某人,甚至想跑出国去,一劳永逸。
可很快就发现,她身后的危险似乎没有那么重,还不到千钧一发的地步。
也不知是不是大脑的自我调节机制,让她在精神过度紧绷时,反而体会到了松懈感。
总之,除了那通电话让她做了一个被囚禁的噩梦之外,其余时间,她按部就班,日子过得格外风平浪静。
静得有点诡异了。
明明是一帆风顺的状态,却总感觉海面之下有什么汹涌暗流。
或许在某一天,暗流会从海底盘旋直上,顶翻她这片轻薄的小舟。
温听宜眼底倒映着电影画面的柔暗光影,呼应着此刻的情绪,光影变幻不测。
霖岚国际挨着一条车水马龙的大道,她转头看去,落地窗外是星星点点的霓虹,透进来的只有光线,一切声响被隔音玻璃阻挡在外。
只有身处室外的人才知道,今晚刮妖风了。
南院里的石榴树强颜欢笑,枝叶时不时猛晃一下,哗啦啦地响。
风声短暂停歇时,鱼池水面也抚平了褶皱。
程泊樾站在池前,双手插在长裤兜里,灰绸衬衫外头套了件深色开衫,垂坠的衬衫衣摆随风微动。
像刚从乏味的应酬里脱身,回到冷冷清清的家里,整个人透着几分疏离淡漠,没有吃晚餐的胃口,也没有说话的欲望。
他无声敛眸,目光定定地看着水面,像在观察鱼群,鱼尾摇曳时拽出的波纹,映入他静若止水的眼底。
不远处传来剪枝的声响,园丁大爷正在修理小灌木,程泊樾视线微移,落在角落那只恹恹不动的黑锦鲤身上,头也不转地问:“这只是不是病了。”
大爷转身,放下园艺剪。
“哪只呀?我帮您瞧瞧。”大爷立刻上前,看到那只之后,了然地笑一笑,“没事儿,它就是心情不太好。”
程泊樾不动声色:“怎么看出来?”
子非鱼安知鱼之愁,大爷却对这只鱼了如指掌:“因为那只银松叶不搭理它了,持续了好些日子,它不太习惯,就忧郁了。”
鱼也会忧郁?
程泊樾听完这离奇的解释,什么也没说,不走心地往池子里撒了一把粮。
——
睡前,温听宜揪着茄子头顶的小把儿,望着天花板认真琢磨。
只要程泊樾想收拾她,有的是手段,甚至不用费半点力气,最近却这么悄无声息,难道真的放过她了?
温听宜潦草拿起手机,点进程泊樾的微信聊天框。
这人对待讨厌的事物一向是快刀斩乱麻,现在这不声不响的样子,估计已经把她拉黑了。
好奇心总是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为了验证事实,她点击转账按钮,随手输个1,转一块钱。
假如没被拉黑,界面就会弹出确认支付的按钮,否则就直接收到系统提示。
结果是前者。
她睫毛微颤,放空许久之后,默默退了出去。
幸好没有手滑点击确认支付,否则大半夜的,给他转一块钱过去算什么回事儿。
程泊樾没有拉黑她,近期也没什么反应,结合二者来看,这人要么是憋着大招,要么就是怒气已消,情绪从有仇必报的憎恨,转为了对她的不闻不问。
也就是无视。
算是一件好事吧。
对她来说,现下应该安全了。
温听宜正要躺下盖被,手机突兀亮起,她草木皆兵,心跳都停滞了。
定睛一看。
李叔给她打电话?
她匆忙接起,正好也有想问的:“李叔?好久没联系,爷爷在家还好吗?”
李叔一如既往和蔼:“小宜啊,放心,老爷子很好,这不,他托我给你打电话呢,问你这段时间住在外面,一日三餐都有按时吃吗?”
“嗯,按时吃了,我跟朋友偶尔在外面吃,偶尔自己做饭。”
“唉,在外面吃多不健康啊,这样吧,家里做好了给你送过去,你想吃什么,列个单子给我就行。”
温听宜忽然纳闷:“李叔,您......知道我现在住哪?”
“啊?”李叔磕巴一下,坦然说,“不知道呀,正想跟你要个地址呢。”
温听宜就没多想,虽然确实有点怀念家里做的菜肴,但这里离二环有点距离,实在不想给李叔添麻烦,就婉拒了让家里送餐这件事。
李叔为难地默了默,看一眼对面沙发坐着的祖宗。
程泊樾就不声不响地撇过头,一只胳膊压到扶手上,拳峰撑住下颌,眼皮一耷,目光空泛而淡漠,仿佛这通电话不是他让李叔打的一样。
李叔实在猜不透了,大少爷突然挂机,不给塔台指示了,那接下来该说啥?
又不能突然挂断电话,李叔就硬着头皮自由发挥:“那你有什么需要的吗?家里都给你送过去呀。”
“唔......没有,谢谢李叔关心。”
温听宜天生甜糯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听上去已经有些困意。
程泊樾微不可察地抬了抬眉梢,当李叔用眼神寻求指示时,他就没情绪地点一下头。
李叔比了个ok手势,不辱使命,开始按照程泊樾列出的几条重点,组织语言。
这祖宗的原话其实有点冷,李叔就自作主张,将它们加工为关心的口吻:
“那你夜里好好盖被子,别着凉了。”
“高跟鞋穿着要是不舒服,就多穿平底鞋,一样好看的。”
“要是在外面受委屈,记得第一时间给家里打电话,不要一个人硬撑,知道吗?不然......”
李叔悄悄瞥一眼大少爷,差点脱口而出“不然小樾会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