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抱着吉他玩起了歌曲接龙,每人弹唱一首。
轮到对面一个小女生,她大大方方地控场,“那就唱一首慢歌吧,好多年前的了,应该都听过。”
——“你是我朝夕相伴触手可及的虚拟,
陪着我,像纸笔像自己,像雨滴...”
这个女生应该是学音乐的,弹唱技巧很娴熟。
温听宜以打电话为由,独自到另一边发呆,将远处温馨的世界隔离在外。
猫腰蹲着,手指在沙滩上勾了几道,画一个冷酷的小人仔。
一边给某人回复:
[你还生气吗?]
手机随即一震。
程泊樾:[你觉得呢]
温听宜浸在敞亮的照明灯下,小脸莫名惨白,快速敲字:
[对不起,我现在才知道你爸爸跟黎老师的事。如果知道的话,我就不会这么做了...]
发完,突然进来一个电话。
手腕一抖。
难怪古人强调避谶,刚说打电话,这下好,真打来了。
温听宜调整呼吸,手机慢吞吞扣到耳边,怯怯的一声:“喂?”
那边静了半晌,耳边绕着男人的呼吸声,温淡如常,感觉却像暴风雨前夜旋起的微风,让人提心吊胆。
温听宜咽了咽喉咙,听见他毫无情绪地问:“你的生日礼物还要不要了。”
礼物?
想起来了,爷爷说过的羊脂玉。
那块料子很珍罕。
“太贵重了,不要了。”她跟打地主似的,弱弱补一句,“要不起......”
听筒里传出一声很轻的顿响。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枚黄钻石胸针抵着桌面,在程泊樾指腹间定了定。
这人不显山不露水:“真不要了?”
她很确切:“不要了。”
小时候从长辈那里收到礼物,是无穷无尽的开心,但长大之后,因为责任感的存在,就只琢磨着如何回报,不想收获了。
这一点她还是拎得清的。
“温听宜。”冷漠的一声让她立刻回神,没想到程泊樾会问,“我对你很差吗?”
她一时哽住,心跳快了一拍。
“没、没有。”确实不差,而且,“你对我很好,照顾了我很多年。我很感激你。”
“所以你就想方设法骗我上钩。”程泊樾的气息有了微妙变化,沉着嗓,“这就是你感激我的方式吗。”
温听宜低头戳了戳沙子,抓起一小把,摊开掌心,风一吹,砂砾散了。
无言以对。
“你就当......我一时糊涂了。”
——“溪溪!一起来玩飞行棋啊!”
周婼在远处喊她,夹杂几个男生热情洋溢的声音,很明显。
电话那头应该听见了。
温听宜失神几
秒,耳边忽然落下一声轻讽的笑。
气息很淡,却扯着听者的心绪。
她甚至能想象出,程泊樾嘴角那抹不屑的弧度。
“看来你玩得很开心。”他意味不明地说。
温听宜不明就里地鼓起腮帮子,手指怼怼沙滩,往冷酷小人仔头上加了一对恶霸角。
她欲言又止,喊一声名字。
“程泊樾。”
海边的风有多柔,她声音就有多轻。
对面顿了一瞬。
随后像从椅子上起身,气息失衡,嗓音有几分不稳:“想说什么?”
她就不抱希望地问:“要怎样你才不生气?”
手机放在躺椅边上,扬声器里传出示弱的一声,程泊樾状似无动于衷,闲适地站在鱼池旁,一手划开鱼粮的密封条。
哪怕没撒鱼粮,只是发出零碎的包装动静,大鱼就已经齐刷刷浮出水面。
这么简单就上钩。
因她一句话,程泊樾僵了一下手指。
大脑不听使唤,竟然想出一个离谱的回答——
要她继续骗他,继续钓他,继续保持暧昧的床伴关系,一次又一次地对他逾距,断断续续试探他的心。
难道要这样?
真是疯了。
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程泊樾寡淡的神情倒映在水面,一只又一只大鱼游过他久未舒展的眉心,波澜四起。
温听宜等不到谅解的答案,索性挑了一条最安全的捷径:“既然没办法让你消气,那我就尽早把欠你的那份还清,之后我们就再也不联系了。”
说的轻巧。
招惹了他,就想一笔勾销?
程泊樾没有答应她老死不相往来的请求,只毫无情绪地撂一句:“到底回不回家。”
温听宜像只离群索居的小螃蟹,猫着腰定在沙滩上,恨不得挖个小坑把自己藏起来。
怯生生说:“暂时......不回。”
她头又不铁,难道主动送上门去被他为难吗?
话音隔着千里传过去,不知程泊樾想到了什么,态度急转直下,冷得她哆嗦:“温听宜,你再唱反调,我真的会把你锁起来。”
她脊背一僵。
这人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那我一定会报警的!”
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挂断。
温听宜紧攥着手机,掌心不知不觉出了一层汗。
心跳如擂鼓,思绪像打结的毛球,越扯越乱。
这么多年,关于程泊樾的本性,她终于窥到冰山一角了。
很凶,很强势,很狠心。
尤其不近人情。
冷风刮过,她后背飕地一凉。
手机震了好几下。
她视死如归地点开信息。
发送者不是程泊樾,而是一个熟悉的号码。
[哇,听说你离开程家了?]
[难道是因为,得罪了那一位,所以被赶出去了?]
[好惨哦,小流浪猫,要不要我接济你一下?]
假如梁安霏是只苍蝇,一定会被人一掌拍死。
招人烦的害虫。
懒得搭理。
温听宜闭眼缓了缓,想把这张手机卡取出来扔进海里,又怕污染环境。
周遭浪潮迭起,她已经彻底失去安全岛了。
今后无论发生什么,只能一个人慢慢往前,不可以轻易懈怠。
温听宜站起身,腿麻了,她随意捏两下,原地蹦了蹦,将沙滩上的冷酷小人仔抹掉。
调整好心态,走向远处谈笑风生的人群,靠近那簇明亮的暖光。
“我来了!”
周婼挥手:“快快快,正好开始新的一局。”
温听宜迎着晚风坐下,长发微乱,人在晦暗不明的月光下,也显得格外清透。
接收到众人亮晶晶又友善的视线,她淡淡回一个笑,游戏中途,拒绝了对面加微信的请求,跟周婼说:“我们再玩一天就回去吧。”
“怎么这么急呀,试镜时间下来啦?”
“还没有。”她手里的棋子安稳前进一格,垂眸说,“我想回去练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