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屑于被感情绊住的人,既然对她没有动|情,又为什么在夜场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手袒护她?
他明明不喜欢被杂雀般的目光注视,更懒得亲自动手,再说了,身边有那么多听候差遣的人,哪里用得着他亲自上阵。
偏偏他就是实打实下狠手了,在场没人敢录视频,只留下一段异闻似的叙述,传到她耳朵里,徒乱人意。
或许那件事可以用出手相救来概括,跟多年的情分有关,暂且不论。
那之后发生的一切呢,他说要留住她,为什么要留?
是习惯她的存在了吗?
是忽然意识到,两人在那方面还算契合,结束了怪可惜的,所以就打算费点功夫把她哄回身边吗?
彼此的起点是彻夜纵情,假如年复一年延续下去,难道算是一种有始有终吗?
有点荒唐了。
温听宜逐渐心乱,抬眸瞧着他,目光陡然撞上,程泊樾清冷的视线里,总是透着一丝欲念,容易让人想歪。
于是她单刀直入地提问,殊不知,开口就把人气死了:“你想继续跟我上床吗?”
某人脸色一变,眼底的怅惘一闪而过。
他连“为什么这么问”都疾速省略了,温和又笃定地说:“溪溪,我们之间不止这些。”
要不是他天生中气足,嗓音再低也带着厚重感,否则这么柔淡的语气,很容易被雨声盖过。
本性强势的人,却连反驳都是轻的,好像她是一缕羽絮,似有若无的,经不住半点风吹草动,必须捧在手心里护着,才不会让她越飘越远。
既然他说“不止这些”,那在他看来,还有
哪些?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至少是针,总有一天可以捞到。
不像眼前这个男人,心思像山顶盘绕的雾,风一吹,散了,下一场雨,又聚起来了,要她怎么捕捉啊。
不愿再猜了,总是猜,头都大了,温听宜轻吸一口气,索性盯住他吐槽:“心眼子真多,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她一瞬间的抬眸,像正正落到他后颈的雨滴,不算沉重,胜在精准。
程泊樾稳稳接住她的视线,似乎压制着胸腔的躁动,目光深黯:“藏不住了,她现在光明正大站在我面前。”
冷不丁顿住了气息,温听宜大脑空白,像坐在损坏的过山车里,卡在半空,心慌了。
这个人在说什么?
雨声越来越躁乱,伴随他沉重但规律的呼吸,浮荡在耳边,叫人魂不守舍。
从初秋到入冬,温听宜跟他打了快两个月的游击战,被他那副抽身自如的姿态搞怕了。
尤其在民宿那一晚,她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有人前一秒搂着她激吻,下一秒就气汹汹夺门而出的?
这人深不可测,她不得不加倍警惕。
出声回他:“你在床上也是这么说情话的。”
程泊樾:“……”
颇具无奈的眼神睨着她。
女孩子避开了视线,眼尾垂下的弧度温柔又招人疼,怎么呛起人来,杀伤力这么大。
都怪他之前挖的坑太深,现在要一点点地填,唯有填平了,她才敢迈过去。
温听宜低头吸了吸鼻子。刚才一阵风呼啸而过,她冷到了。
要是放在以前,她早就扑进他怀里取暖了,而他也应该紧紧抱住她。
程泊樾放在口袋里的手动了动,压下一点跟过去的自己较劲的烦躁。
待心境明朗了,才轻声说:“床上的话是真的,现在也没骗你。我知道,我在你这儿信誉值已经为零了,要用什么方式充值,能不能告诉我?”
问得果决利落,像雨点子砸在她心头,温听宜缓过一阵心悸,摸了摸耳垂附近的小绒毛。
他这番话,不就是在问“我该怎么追你”。
她该怎么答呢?难道要招招手冲他吆喝,来啊,我来教你怎么追人。
或者像大学老师那样,仔仔细细划一个开卷考的范围?
都蛮奇怪的。
再者,她对他还心存敬畏,做梦都没想过,这个人会放低姿态来追她。
于是她就低喃说,不知道。
略显敷衍的回答,程泊樾没有任何不耐烦,反而轻笑一声,眉眼晕开一层温淡。
像给一本生涩难懂的书写下注释,他当场填补她话里的空白:
“那我就理解为,条条大路通罗马了。”
雨声淡弱,温听宜终于得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沉默的空隙里,程泊樾转头看去,街道已经从模糊转为清晰。
“雨停了,”他先发制人,“前面有水坑,不好走,要我抱吗?”
“……”
她没说要,程泊樾已经迈开步子,一手牵住她。
动作很自然,像习惯。
手腕缀着一丝牵引力,她慢慢跟上,意识还有点悬浮。
离那片泛滥的水坑越来越近,程泊樾突然意味不明地说:“明明打不到车,刚才还不愿让我送,就这么害怕跟我独处?”
脚步声轻碎同频,温听宜咽了咽喉咙,不说话,默认了。
程泊樾睨她一眼,收回视线时皱了皱眉,貌似在思索,想用行动证明,自己不是什么衣冠禽兽。
终于,经过那片水坑,她准备巧用几分柔韧度,直接跨过去,不料他手臂一勾,她像棵小草一样被连根拔起,又被他放轻力道,栽到新的一块地上。
小短靴干干净净,一点污水也没沾。
今晚运气不佳,实在打不到车,末班地铁也停运了。
此时坐上他的副驾,似乎是大势所趋。
温听宜乖乖系好安全带,一路上,只要他不说话,她就不吱声。
从这里开回霖岚国际,至少要花费半个小时。
路程耗到一半,温听宜沉着眼皮犯困。
不用任何交流,只要她稍微蜷缩一下身子,程泊樾就停了车,从后座拎出一张羊绒毯,轻轻盖到她身上。
她半梦半醒,但也有感觉,程泊樾给她掖毛毯角时,温热的指尖掠过她颈侧,泛起轻微的痒。
时间在混沌的意识里无声淌过。
墨色宾利驶入小区,到了公寓楼下。
程泊樾很少自己开车,也很少以这么慢的速度行驶,说不清,究竟是为了让她安睡,还是为了把有限的时间尽量延长。
车子熄了火,程泊樾靠住椅背,大衣早已脱下来丢到后座,身上就一件轻薄的黑绸衬衫。
随着后仰的动作,料子泛起褶皱,纹路很浅,像她的呼吸,轻轻拂过耳膜。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指尖寡淡地点了几下,目视前方,眼神没什么焦点,望着远处一对深夜遛狗的小情侣,顿了顿,不动声色移开视线,看向一片社区健身器材。
目光掠过第二个肩关节康复器时,终究没忍住,他微偏过头,半阖着眼皮,悄无声息,看着她懵软的睡颜。
腕表秒针走了半圈。
轻缓地,他一只手伸了过去,掌心搭在她软软的发顶上,拇指落在她眼角眉梢,摩挲着。
单调重复的动作,饱含怜惜的力道,像是另一种欲说还休。
车窗开了一条缝,微风漫入,温听宜起初以为是风掠动了发丝,后来发现,不是,风没有这样令人心悸的温热。
难以忽略的暖意,源于程泊樾的指尖。
她有所感知,眼皮跳了跳,困倦地睁开眼。
余光是熟悉的环境,而她正在车里,被他柔如云雾的目光笼罩着。
她来不及问,你是怎么知道地址的?我都没跟你说具体的楼栋号牌。
程泊樾就主动坦白:“那天酒会结束,我让司机跟过来了。”
猜到了。为什么要跟过来,因为不放心她吗?
温听宜没有心神细究了,太困。
揉揉眼睛,刚睡醒一觉,找不到北,一只手想去摸安全带的锁扣,却被身前堆叠的毛毯碍住了动作。
“帮你。”
程泊樾说着,上半身已经越过座椅中段,温听宜下意识顿住,来不及反应,两道呼吸冷不丁缠上,彼此间的距离,近得塞不下这团毛毯。
她手指蜷起来,目光在他衣领周围游离。
程泊樾的的确确帮她解了安全带,但完事之后,他没了下文,整个人不移不动,一个似吻非吻的距离,定在她面前。
他撩起眼皮,视线无声交织,这双澄黑深邃的眼睛,已经不足以用蛊惑人心来概括了。
温听宜不禁想问,过于熟悉彼此的身体,是一件好事吗?熟悉到,她只需一个举棋不定的眼神,程泊樾就知道,他可以更近一步。
最终,气氛的晕染不需要任何字眼提示,罪魁祸首或许是紊乱的呼吸,纠缠着,催促了唇温的碰撞。
他先吻住她。
这个吻跟以往的任何一个,都不一样。
它未达沸点,周遭的空气也纹丝不乱。
程泊樾另手随意搭在椅背上,一手捧着她的脸颊,眼皮半敛着,气息沉了沉,在她唇上极轻地含吮。
鼻尖偶尔碰到一起,温听宜无处安放的双手攥住毛毯,不至于情迷意乱,但也有了头昏脑热的征兆。
亲吻舔|弄的声音,轻慢,迷离。弥漫至心头的热,比中暑还难捱。
像喝了酒,满室微醺,比她乱掉的呼吸更明显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