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就从会场内离开了,期间没知会任何人,一如来时的强势与霸气。
场内的议论声几乎止不住。
等到酒店的管理人追过去寻他时,已经来不及,管理人被随后到的左周拦在门外。
左周本来有其他任务,这会儿匆匆过来是为负责容蝶后续的照顾和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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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怀衍刚才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同场内所有人表态,容蝶是他们惹不起的。
虽然容蝶本人知道他是在帮助她掩饰,可是这样的做法无疑是给她套上了枷锁,现在她的一举一动都是焦点所在。
本来只是想来帮林太太一个忙,可是没想到却被惹不起的人物大张旗鼓的从头到脚包装了一遍,容蝶的疲劳阈值已经达到了临界点。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场内就有人频频来和她碰杯。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这样做无非是为了能通过她巴结上全京城炙手可热的一号人物,也就是司怀衍。
司家百年的基业,向来在各个领域都是龙头老大,如今新上任的家主,难免新官上任三把火。
要是这个时候能巴结上他....日后定能有太平日子过。
而容蝶,似乎就成了眼前的第一块敲门砖,还是个如此漂亮精致的美人儿。
刚才那些说难听露骨闲话的,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得罪错了人,脸上青白一阵,准备赶紧去赔个不是。
眼前众多酒杯换盏,那些堆笑的人脸,容蝶深知自己已经是羊入狼窝,难以逃脱。
也是在这一刻,容蝶忽然能明白,在很多年以前,有一个人和她此刻面临的,或许是同一种境地。
不过当时那个人拒绝了,可最终结局惨烈,而今轮到容蝶——
她似乎能懂他了,懂得什么叫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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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林太太带不带侄女前来已经无人在意,容蝶是不是假扮的谁也没人敢考究,目前最炙手可热的话题,莫过于司怀衍突然多了个女人。
并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必须要顺从他心意亲眼盯着她喝完一杯水的程度,二人之间的关系想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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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蝶忘记了那夜最后她是怎么从酒店里出来的,只记得从头到尾喝了很多酒,来者不拒,一出酒店的门她伪装的冷静就都悉数卸去。
左周和林家太太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容蝶最后上了左周的车,坐上车后太累了,蜷缩着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不真实的天鹅绒床垫里,天花板上挂着的是从未见过的吊灯,窗帘繁密而精琐。
是在做梦吗。
容蝶想。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可画面并没有改变。
“醒了?”
身旁忽然传来声响,她惊坐起,只见男人雍容自得地坐在旁边的椅子里,眉眼具温沉。
是司怀衍。
窗帘没有拉开,屋内静悄悄的昏沉,整体的色调偏暖,和眼前人一贯彰显的冷硬风格有些不匹配,倒像是为了谁而特意改良了似的。
容蝶不禁想起其实她很喜欢暖色,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只是后来长大才渐渐变得随性,只要物品便宜贴身,用的舒服,不容易脏,她就都接受。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容蝶忽然反应过来,脑海中闪过完蛋二字——
今天是周一,有不能躲的思政课,并且她为什么会睡在司怀衍的卧室里??
容蝶满腹心急:“我.....”她一开口,觉得自己的嗓子疼的厉害。
这时,司怀衍合上看了大半的英文原版书,将她即将要说出口的疑惑解答。
“左周做事不经考虑,我已经批评过他了。”
容蝶:“……”
“他不知道容小姐家住哪儿,而你又睡着了,贸然叫醒也不太好,于是就自作主张将你送到了我这儿。”他的措辞格外合乎人情,挑不出半点瑕疵,且语气柔和斯缓。
“想必,容小姐不会介意吧。”
容蝶忽然回忆起昨晚,她确实是稀里糊涂上了左周的车,因为太多人盯着了,她又不能直接上林太太的车。
此刻,看着自己被换下的衣服,身上正穿着柔软舒适的睡衣,昨天那身华丽丽的洋裙已经不知所踪,容蝶想赶紧下床时又一次感觉窒息:“.....”
恰好这时家里的阿姨敲门进来,灰白头发的婶妇梳着发髻,穿着极为庄重的黑白制服,一举一动都看得出来是经过相当周到的训练。
“家主,请问早餐是准备中式还是美式?”她立在门边恭敬地问道。
“中式吧。”司怀衍说。
语毕,阿姨很懂人心地出去。
“放心,昨晚是周姨照顾的你。从下车开始。”应该是看出来容蝶的窘迫,他回答得游刃有余。
容蝶半天憋出句:“谢谢......”
司怀衍无声勾起唇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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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蝶因为宿醉酒醒,此刻状态很糟糕,有些不愿意将这种状态暴露在司怀衍面前,想下床去。
司怀衍望见她躲闪的动作,郁着嗓音道:“下次不要逞能,喝酒这种事情直接拒绝就好。”
他还是听左周交代才知道她昨晚喝了很多酒,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拒绝。
司怀衍很了解容蝶的脾性,但是又似乎一点儿都不了解她。
那样的场合,只要她愿意,分分钟都能全身而退,毕竟前路已经替她铺好,可是她并没有,而是选择喝下那些人举到眼前的杯酒,为什么?除非……司怀衍眼底讳莫如深。
容蝶像是忽然之间被戳中了什么隐秘的忌讳,下了床后,站在原地。
不知为何面色渐渐得沉了下去:“但其实,并不是所有的酒杯都能被拒绝。”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空洞得目视前方,似乎在怀念着什么久远又晦涩难捱的画面。
司怀衍看着她,很想就此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拍打着后背,柔声安抚,叫她不要怕。
就像多年前,在他年少而她年幼时,他曾经做过的那样。
可要真这样做的话,应该会吓到她吧?司怀衍转念又想。
有些冒进,有些不切实际。
于是他仅仅放下银色封皮的英文原版书,从椅子里起身,一点点靠近容蝶。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都各自长成了期待中的模样,甚至可以说容蝶的变化比他期待中的还要优秀夺目,光彩照人。
容蝶能感觉自上而下洒落的阴影,不知什么时候,男人身上的香味变了,不再是克制与疏离的冷调香,而是如同绽放在清冷花园小径上的,白色玫瑰花的香气。
如果说拿破仑象征着破釜沉舟一击即中,那么白玫瑰则象征着纯情和洁白,所谓的禁欲气质大概就是这样了,他似乎天生就适合西装。
很奇怪,容蝶向来对香水这种东西从不感冒,可是却对司怀衍身上的味道很是着迷。
司怀衍盯着她没血色的脸,轻声询问:“头疼?”
容蝶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靠的太近了,而她刚睡醒一定很狼狈,赶忙摇头说:“不是,我只是,还没适应。”
这回答有点儿意思。
“哪儿没适应?”司怀衍挑眉,笑着问。
容蝶在他面前无法扯谎,心脏边边像是被细针滚过一圈。
关于拒绝酒杯这件事,她确实有些反应过度,这么多年也该释怀了,牙床抵咬舌苔的滋味叫她清醒,赶紧收拾好心绪说:“...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谢谢司先生的帮助和收留。”
昨天的经历过于梦幻,她到现在还有些分不清自己的定位,和这些位高权重的人之间,她隔着银河,要是再这样下去,后果难以自控。
如此这般容蝶没有再想着沉溺,而是冷静了下来。
司怀衍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一束光,又眼睁睁看着光熄灭。
看来她的心底还是不认同他,甚至对于这样的明目张胆的偏爱和照顾有所排斥。
毕竟她是容蝶,独一无二的姑娘,对于这世界的千姿百态有她自己的一套态度,司怀衍喜欢这样的容蝶,喜欢和她这样有来有回地相互试探和过招。
如果现在就亮牌的话未免为时过早,要是时机合适他还是期望她能自己选。
就在气氛有些微妙之时,“家主,早餐准备好了。”先前的女管家再度敲门。
“送进来吧。”司怀衍说。
虽说是居家的装束,穿在他身上依旧显得很贵气。
容蝶不动声色地打量,扭头不小心望见落地镜中的自己,被自己惨白的脸吓了一跳。
卧室门被推开,楠木色的双开门显得很大气,接着推着银色餐车的佣人鱼贯而入。
容蝶赶紧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使得看上去不那么凌乱,随后跟随仆人的指引走进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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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上周婶替她准备的衣服,容蝶简单洗漱后出来,发现司怀衍还坐在原地,姿态雍容,仿佛岁月就此凝固,他修长的指节轻轻翻动着未看完的书页。
察觉容蝶出来,他将食指扣在书籍的脊背,抬起头,看见容蝶穿着新衣服后,神色不经意地舒展,朝她微微一笑。
“吃饭吧。”他说,说罢起身。
容蝶没有穿过如此柔软面料的衣物,是一件蓝色的毛衣,而她衣柜里也有一件同色的,不过是小商品市场里100元钱淘来的,和如今身上所穿的这件简直无法类比。
长裙和马蹄裤,容蝶最后挑了裤子,她腿长,完全能撑得起。
头发被打理柔顺过后没有扎起,而是顺从的服帖在耳边,一张玉色质地的脸,未施粉黛就已经美得惊心,只是她自己毫无察觉。
本以为中式的早点会是豆汁酒酿丸子一类,可没想到随着精致早点而来的,还有一整份的红枣姜茶、香煎鹅肝以及一盘红硕硕的樱桃,都是清一色补血的食物。
容蝶:“……”看着满满登登可口的食物,精美的瓷碗,有些说不出来话。
这是要给她补血的节奏?她确实有时会犯贫血,是小时候落下的毛病,不过她小时候那会儿调理得还算好,其实并不会特别影响现在的生活。可以说,知道她隐性贫血的人并不多。
是巧合吗?容蝶想,应该是昨晚见她脸上惨白没血色,上了车就睡着而推测的。
面对这样的好意,容蝶有些受之有愧。
刚才想开口说不用麻烦,她出去简单买点吃的就好,可是女管家已经领命离开,且男主人的言辞举措中分明是想留她一起用餐,昨晚多亏了他帮助,容蝶也无法开口说不。
“周姨祖籍广东,尝尝她的手艺。”见她不动,司怀衍轻松化解了她的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