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蝶得知这个消息,从病房里出来, 头靠着医院冰冷光滑的瓷砖墙体, 她觉得累, 于是就将整个身体都倚靠着墙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她突然就很想吃糖,但是已经很久没碰了, 兜里压根不会有。
她低着头, 徒劳地在衣兜里摸了半天。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 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心心念念的糖果, 还她最爱的那个牌子。
她的眸子不由得微微放大,视线顺着糖棍往上, 是两叠苍白细腻的指节, 再来...
是司怀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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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容蝶迟迟不接,“难道, 不是这家吗?”
司怀衍看着手中的糖果, 旋转着直到看清logo,还以为自己买错了, 有些无奈地笑了,“我还以为,你最喜欢这家。”
下一秒,容蝶用点头的动作表示确实是这家,可她并没有接,而仅仅是抬起眼帘,将双手抄进口袋里,说:“司先生,你可真不解风情。”
“我姥的医药费先欠着,还有我妈那笔,等来年我一并——”
“小满。”司怀衍打断她,“你也一样。”
“一样的不解风情。”
“你明知道....”
“司先生。”容蝶同样截住他的话,“我知道那件事,不能怪你,可是,我没法面对你。”
一句话的事儿,就叫司怀衍再也没法驳斥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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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缘巧合,在最后的光阴里,医院将容姥姥安排在关老爷子所在的病房里。
关鸿清躺在病床上,同样静悄悄等待无常的降临,这天,忽然看见自己年少经年爱慕的姑娘,不禁看呆了。
“你是,小娴吗?”
“老头子我,我这是在做梦吗是?”
容姥姥听见这道苍老的声音,整个人都懵了,二人相顾过后,泪水直直往外冒。
弥留之际,关老居然和年少时心爱的姑娘重逢,双双在病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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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重逢,似有说不完的话,又似乎什么都没法儿多说,能说什么呢?
“这个孩子,当年跟着我颠沛流离,最终还是生了下来。”这天,容姥许是觉得自己快到时候了,她将这个秘密吐露了出来。
原来,王榕心是他的女儿。
关老爷子哭笑间,涕泗横流。
本来容姥不愿意说的,可是事到如今,行将就木之人,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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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姥去了后,关老爷子也知道自己差不多了,有一天,他把司怀衍叫到身边,眉目间慈霭含笑:“小司,你其实一直都知道罢,是不是?”
“你怎么不早说?”
司怀衍也曾犹豫过,但是因为他们两位老人之间的亏欠纷乱纠葛,都不愿意在活着的时候相见。或许分开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和结局。
所幸,在生命所剩无多之际,二人还能再相见,又并非是孽,而是喜。
“罢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关老爷子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拍了拍他的肩。
“小司,你是个好孩子,余生,我老头子,祝福你。”
“我这还有一些薄产,就给容丫头吧。”
“我跟她实在有缘。”
容蝶就站在门外,没忍住走了进来,豆大的泪水往外掉:“您别说了。”
“还不叫一声,姥爷听听?”
“姥,姥爷....”
容蝶哭着叫完,这边的心电图开始平移。
司怀衍立马叫来医生。
老爷子走的很安详。
是笑着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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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老爷子口中所谓的薄产,是价值几个亿的四合院,一屋子的私藏古董,以及存折里的好几千万元的存款...
这些他都留给了容蝶。
容蝶从前在读中学时,摘录过一段话,放在如今,正好很应景,是这么说的。
人这一生,无非两种走向,要么,一帆风顺,顺风顺水,不经受任何挫折永远保持天真
要么,历经千帆,归来仍是少年
——如果苦难无法避开,希望你能在自己的世界盛开出花朵。
祝你,归来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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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月结束就到了腊月,花开花谢,一环接着一环,时间过得好快。
不会出现流行唱片里的歌词,更不会存在什么逆转时间的公式,世界万物所有都会按部就班发展下去,迎接各自面临的结局。
眨眼间十月都快过完了,容蝶也报名了香港的STA,和顾年玺一起考完了,成绩最迟三周就出。
这天,天黑了见容蝶还窝在自习室里,宋青遇走之前不禁问:“容小蝶,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去喂小流浪猫?”
容蝶正在等来自遥远国度的email,随口道:“别把自由的小猫叫流浪猫。”
“嘿——”宋青遇是真对她没什么招,“小哲学话是张嘴就来是吧?”
“行,那你一会儿自个儿去吃饭,禹少来了,我得陪我家禹少呢。”宋青遇对着手机前置整理了一下发型,自恋不已说。
“嗯。”容蝶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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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大最近有国外的交换生名额,经过努力,容蝶顺利申请到了耶鲁的OFFER,因为她大一那年不俗的专业绩点和赛事成果。
另外她之前在香港考SAT的成绩出来了,1550分,托福考了116,除了口语扣了些分外,其他三项均是满分,已经完全合格。
收到OFFER的时候,她人在图书馆里,电子offer出现的一瞬间,她的心像是都要跟着一起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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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容蝶要出国,还是去美国,打算去英国的顾年玺还有些落寞。
“可惜了。”顾年玺叹了口气。
“有什么可惜的,你俩坐飞机也就几小时就碰头了。”宋青遇一边刷牙,嘴里全是沫子,一边含糊不清道。
听闻这话,顾姐失笑:“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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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窝在印河的容蝶突然心血来潮想下棋。
“下棋吗?”容蝶问,问完像是复读机似的又问了遍“下棋吗,司sir?”
司怀衍同意了。
“司sir,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下棋吗?”容蝶单手撑在棋盘上,狡猾如斯地说。
司怀衍坐姿笔挺端正:“是因为容叔吗?”
“或许有一部分是因为我爸吧,但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容蝶顿了顿,看了眼身前划分清白的楚河汉界,她笑着说:“因为棋盘教会我,双方最初的实力都一样。”
“可是后来我才意识到,这句话是骗人的。”
“因为我遇到了如你一般,强大到我就连仰视都仰视不了的对手,我们之间压根就不对等,隔着银河,又遑论实力。”
这句话为什么听着这么像告别?
司怀衍笑着说:“我喜欢你,容小蝶。”
“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时间会证明。”
面对他的真心与告白,容蝶并没有正面回应,只是问了他另外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司sir,你知道,那束银河玫瑰被我放到哪儿了吗?”
司怀衍说:“我不知道。”
“其实,在买回来的第二天,我就注意到它的不伦不类,明明就是很普通的玫瑰花,可在包装一通之后呢,就能和‘银河’叫板了,甚至还被冠以‘银河’的称号。”
容蝶笑了笑:“我可瞧不起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玩意儿了。”
“于是,我直接给扔垃圾桶了。”
司怀衍的表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依旧是很温润的。
“司sir,人这一生呢,留不住的东西可太多了。”
“就好比那束花,盛开的时候有多绚烂,枯萎的时候就有多难堪。”
“人尽皆知的道理。不是吗?”
是啊,人尽皆知的道理。
为什么你司怀衍就是不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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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怀衍这天坐在银座一楼的咖啡厅里,极为难得的露了面,因为容蝶约了他。
“先生,您的咖啡。”不多时,服务生将他点的蓝山送到。
司怀衍一直看向门口,见她迟迟未到,他刚准备轻抿一口咖啡,这时,忽然听见不远处的一桌坐着一对年轻的小情侣,他们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女孩说:“不可以随便去寺庙的!”语气很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