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管家送医生离开后,静雾还有点不自在。
老太太自然把小丫头的情绪看在眼里,包括那一身秀丽斜襟旗袍都压不住的螓首蛾眉,冰肌玉骨,身段玲珑有致,貌美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她从前倒是没想到,她的大孙子长大后会娶个年纪这般小的娇娇女。
不同的女子有不同的风韵,这样娇贵的女孩看起来,叫人心里格外的软绵和喜爱。
老太太招招手,对小姑娘说抱抱她。
静雾走近,乖乖在老太太身边坐下,然后软绵绵靠进老人怀里。
老太太抚摸她一头乌黑秀丽而顺滑的长发,慈爱道:“听听奶奶的心跳。”
静雾鼻尖一阵发酸。
老太太拍着她的肩背道:“你还那么小,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都还待字闺中呢,你和解语虽然结了婚,但一辈子那么长,我是不赞同相处不到一起去的两个人绑一辈子,你跟奶奶说实话,和解语在一起是不是很不高兴,我给你撑腰,你还那么年轻,不要牺牲自己。”
静雾听出老人家的意思,不高兴就离婚,她给她做主。
一年前,如果听到老太太这么说,静雾或许真的会点头同意,但是现在,静雾道:“我没有受委屈,你们都对我很好,孟晏珩对我也很好,我没有在牺牲自己。”
老太太:“老实话?”
静雾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道:“我想跟他过下去的。”
虽然年龄相差得大,但孟晏珩对她那么好,不仅处处细致入微,还耐心,包容,甚至纵容。
上次她不想去医院,他没有怪她无理取闹,反而是把她抱在腿上哄。
昨晚,喝醉后的她那么麻烦,还哭闹,他竟然真的大半夜开着车带她出去。
如果说当初提出维系这段婚姻,绝大部分是因为林氏,但现在,她再这么说,打心里是因为真的愿意。
愿意跟孟晏珩过下去,而不只是愿意跟扛着林氏的孟家继承人过下去。
心里,利益与情感的天平已经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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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孟晏珩正陪着孟梁华在隔壁闻家做客。
这片地界原是明清时期达官贵人居住的区域,如今附近都还有几座供游客参观的王府历史遗迹。
而近代以来,这片地界分属国管局,其中的一片就被划分成了高级别退休干/部区域住宅。
因为都是统一规划开发的,所以这片大差不差都是相似的宅基地布局,进了门,甚至连风格都是相近的,老一辈人似乎对正统的中式装潢格外的情有独钟。
厅堂内,落坐太师椅的不仅有孟家爷孙,同样还有几位前来拜访探望的客人。
昨天圈子里传出的最大消息就是已经在军总医院护理多年的闻家老爷子突然出院回家了。
闻老爷子年事已高,孟梁华都要喊对方一声老大哥,况且闻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所以明眼人都看得出,老爷子登仙估计也就是最近的事了。
于是,闻家老宅从昨天起登门拜访的人就没间断过。
以闻孟两家的关系,本来沈静兰夫妻应该登门的,但恰逢孟延博60岁,所以夫妻两还是讲究的避讳了,最终由孟晏珩陪同爷爷一起到闻家坐坐。
佣人忙进忙出,闻甥女招待客人。
孟家爷孙两离开时,闻家主母客气留人,毕竟除清寂,但前厅按旧闹的,甚至还开了好几桌牌,他的发小闻廷今晚都在。
孟晏珩婉拒道:“今天我,她还在家里等我,改日再来。”
闻,目送爷孙两离开。
心道晏珩这孩子,竟然从始至终没看站在她身边的外甥女一眼。
闻家主母抬手握了握外甥女的手。
蔺寄真刚回国不久,今天随父母来看望病重的外公,没想到会遇见孟晏珩,她高仰下巴,从远处收回目光道:“我没事舅妈,不过一次相亲而已,我早就忘了。”
闻家主母却知道这是外甥女嘴硬。
蔺家从政,而她是蔺家大小姐,身份尊贵体面,也养出了点心高气傲的性格。
四年前,她曾带外甥女去孟家做过客,那次其实是一场变相的相亲。
外甥女愿意去,多半也是看重了对方是孟家孟大公子,否则她哪会愿意上赶着跟男人相亲。
那的确是蔺寄真唯一一次相亲。
孟家大公子没有哪里不好,家世,长相,品行,能力都出尘拔尖。
只是跟他相亲,名媛圈里就能掀起轰动,更别提要是能嫁给这个男人,会有多受外界瞩目。
但是孟大公子不中意她,如传言中的那样冷情寡淡,难以接近,只匆匆露了一面便离开了。
那一面,甚至可能是沈伯母把人骗回来的。
后来她实在不好意思再呆在国内,于是就出国了,家里也避讳着再在她面前提起这人的名字,这次回来,才听说他结婚了。
现在,不仅看到他无名指上的婚戒,竟然还亲耳听见这男人说要回家陪妻子的话。
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闻家主母有意宽慰外甥女,“晏珩结婚三年,妻子也跟着藏了三年从来不露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像你表哥一样,找了个拿不出手的,明天孟家的寿宴我带你去瞧一眼,看看见不见得到。”
闻家的儿媳妇出生低微,是从农村里出来的,还做过闻家的佣人,甚至文化程度很低,儿子娶了这样一个儿媳妇,前几年闻家主母都不好意思出门喝下午茶,至今仍旧不满。
她这话是在外甥女面前当着儿媳妇面直接讲的,无半分尊重。
蔺寄真也瞧不上自己这个出生卑贱的表嫂,宽慰舅妈:“只要表哥还是孝顺您的就行。”
被看不起的陈婷妹淡淡看一眼在这互相宽慰的两人,她是出生不好,在他们闻家做过最低等的佣人,但她如今脾气被闻邵勋惯得天不怕地不怕。
闻邵勋说了,她走到哪都可以随便横行霸道,出了什么事,他给她担着,哪怕真惹到什么大人物了,他去给她赔礼道歉,叫她别受了气就行。
陈停妹直接粗鲁的回怼,“癞蛤蟆吃到天鹅肉那也是瘌□□厉害,你们清高,你们高贵,那还在这酸个屁啊。”
闻家主母火冒三丈指着儿媳妇:“你…你你你…”
陈停妹:“我又不是你爹,你结巴什么东西?”
蔺寄真谴责道:“表嫂难道不知道尊敬长辈?”
陈停妹:“怎么,小姑子你要不要给我这个表嫂跪下磕个头先示范一下什么叫尊敬长辈?”
蔺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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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晏珩和爷爷从闻家出来,在孟家大门口碰上驱车回来的沈静兰夫妇。
进门,孟梁华和儿子并排走一起说话。
孟晏珩和母亲跟在后面。
孟晏珩道:“您和我爸去哪了?”
“回家了一趟,”沈静兰从包包里把药膏拿出来递给孟晏珩,不轻不重点了句:“自己的身体要爱惜。”
母亲递来的这瓶药膏,二十年过去,市面上依旧没有,是小时候母亲请名医为他配的,专门治疗他吃虾起荨麻疹的特调药。
从九岁第一次吃虾过敏之后,那么多年,他口腹之欲自控的严格,没有再吃过虾,因此再也没有过敏过。
孟晏珩并不介意被母亲窥探到了什么,他接过药道完谢后说:“我去奶奶那接雾雾。”
沈静兰先是被不苟言笑的儿子忽然蹦出一句叠词的雾雾惊了下,很快淡定下来,捕捉到这称呼变化意味着什么,心里又变得很欣慰,赞同道:“这才像夫妻,像一家人。”
孟晏珩道:“既然是一家人,您作为婆婆,是不是应该有点表示,把雾雾拉进家庭群里?”
沈静兰:“……”
“如果我没记错,静雾回国时我就提议过把她拉进家庭群,是你一直挡在中间,不允许孟家跟她有接触。”
孟晏珩毫不客气的戳穿母亲:“您当时接受雾雾了吗?您当时想把雾雾拉进群,不过是为了营造你们婆媳和谐的面子。”
沈静兰:“……”
她今晚不想再见到这混账儿子了。
不等孟晏珩去接静雾,佣人和管家领着静雾去客房的路上,两方人在曲折的廊亭上碰面了。
孟晏珩往小姑娘的眼角瞥了眼,今晚没哭。
静雾见到孟晏珩,心口咯噔停了下,她今天一整天都不太好意思和他对视。
孟晏珩的房间就在父母的隔壁,所以沈静兰夫妇和孟晏珩夫妇一路同行。
静雾挽着婆婆的手跟在父子两身后,而前面的两人大晚上的又在聊公事。
到了房间门口,静雾跟公婆道晚安,她根本没想到,一路上都特别正经沉稳的男人,会在房门关上后的一瞬间就把她抱了起来。
静雾吓得惊呼一声,下意识搂紧男人的脖子,她甚至怀疑外面还没走几步的公婆听到了。
孟晏珩抱着静雾往房间里走。
静雾今天穿的旗袍,他早就想抱她了。
甚至把她抱到他的书桌上坐着,然后吻她。
静雾心里砰砰跳,男人进门后就一言不发的开始吻她,强势而霸道,还把她又放在他的书桌上,被压得直往后,不得不拿一只手撑住身后的桌面,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坚硬的砚台。
孟晏珩的身体和大手全拿来禁锢身下的女孩了,胸膛贴着,又掌着她的后颈,以及从旗袍开衩握着她细嫩光滑的大腿。
价值昂贵的古董酸枝大班台书桌,庄严肃穆的墨黑中透着高贵典雅的漆红釉亮,此时却绽放着一朵拨开花瓣的梨花春色,纯而娇嫩。
这种行为在家教严格的孟家,是没教养,没规矩,尤其不允许发生在孟晏珩身上。
除了静雾,也没有人会想到这个男人会做这样的荒唐事。
小时候,孟晏珩很大一部分时间在老宅这边度过,而在老宅里,他从早到晚坐在这张书桌里的时间又最多。
孟晏珩不像静雾,他的童年从来没有过任何一本童话故事书,他看的第一本书就是《万历十五年》,然后是四书五经,史记,世界史,以及各种中外名著等等。
砚台和毛笔都用废了不知多少。
甚至,好几次,孟梁华拿着戒尺威严的站在这张书桌前抽查他的功课。
孟晏珩九岁那年师从名家学毛笔,已经能坐在这张书桌里将一首《将进酒》写的蓬勃大气,铿锵有力,而那年静雾都还没出生,那时的他也想不到,长大后的自己会在这张书桌里如此放纵,堕落和混账的一面。
吻完,孟晏珩抱着静雾坐在他从小到大坐了数万个小时的这张书桌椅子里温存,一颗颗将旗袍盘扣扣上之后,摸到她的小手,揉捏她柔若无骨的手指,发现她的指尖都还在细微的颤。
“怎么怕成这样,嗯?”孟晏珩唇低头贴着她的耳边问。
静雾盯着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喘气,老宅的环境从内到外透着一股厚重的古朴庄严,他的房间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