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辽站在店门口,隔着玻璃看外面。
天已经黑下来了,两侧路灯上都挂了红灯笼。
一个黑衣服的男人站在花店外抽烟,时不时走远几步,端详那亮着灯的招牌和紧锁的卷帘门。姜西缘带着小鱼儿逛街回来,刚巧碰上了,就站在路边说话。
大风把小鱼儿的头发刮得乱飞,姜西缘蹲下身,把小鱼儿的帽子戴严实了,再站起身。
闻辽招呼张若瑶过来看,问:“那人谁啊?”
张若瑶看了一眼:“她前夫。”
“好像吵起来了。”
张若瑶没当回事。姜西缘前夫要带孩子去看爷爷奶奶,姜西缘不肯,就为这事吵了快三个月了。这是看姜西缘铜墙铁壁,直接杀过来了,打算接了孩子就走。
小鱼儿并不给面子,一个劲儿往姜西缘身后躲。
姜西缘伸手指男人鼻子,男人把她手拍掉。小鱼儿吓着了,哭了。
姜西缘腾出一只手给小鱼儿抹了抹脸,回头又骂了男人几句。
闻辽推门就要出去。
张若瑶拎着扫帚正扫地,把门撑住了,问他:“你干什么?”
“不能打起来吧。”
“不能。人来人往的,旁边就是派出所。”
张若瑶不理解闻辽怎么这么爱凑热闹,这不是第一回了,早跟他说过了,姜西缘这个人自尊心强,不是只有男人才好面子,她和姜西缘认识这么多年,再了解不过,尤其是感情上的事,外人不好添乱。
闻辽的脑回路跟张若瑶完全是反着长的,他也不理解那些纤细的考量,又观察了一会儿,打开手机,张若瑶眼疾手快抢下来,骂闻辽,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给你兄弟通风报信?你把任猛叫过来,就是故意挑事儿。”
闻辽把手机抢回来了:“在你心里我就这个智商是吧?”
他又不傻。
他就是
想打开手机摄像头,放大看看。
“姜西缘她前夫,长得不赖,身材挺好。”
张若瑶弯腰扫地,接了句:“挺韩的,是吧?”
闻辽没明白:“什么?”
张若瑶不接话。
怎么说呢,确实是不赖,比姜西缘还大了几岁,但上了年纪也没发胖,没有啤酒肚,身形依然很修长,张若瑶鼓励闻辽,要像人家学习,闻辽一脸难以置信,说张若瑶眼神儿不好,那一看就是个细狗,跟我这种有薄肌的根本不一样好吧?
“你自己说人家身材好的。”
闻辽辩驳:“那也得分跟谁比,跟我比还差点。”
他指指张若瑶:“你就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张若瑶扫出来个瓶盖,踢了过去:“男人还是谦虚点,帅而不自知才好。谁像你了?有点好处天天挂嘴边。”
而且要竞争也是任猛来竞争,该着你什么事儿了?
正说着,外面骂声忽然激烈了起来,姜西缘声音尖锐,小鱼儿更被吓着了,嗷一声大哭。
隔壁便利店老板也开了门,伸脖子看热闹。
张若瑶把扫帚搁一边儿,刚打算出去,就看见任猛正快步往这边来,一看架势就是窝着火的。小鱼儿跟亲爸不亲,反倒是一见到任猛就像看到救星,一手牵着姜西缘,另一只手要去拉着任猛。
任猛比姜西缘前夫高半头,也更壮,这一眼就能看出来。
张若瑶把门敞开了,眼神儿示意闻辽:去。
“拉着点儿,别动手。”
闻辽说好,出了门没走几步,停下来,回头看向张若瑶。
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过后他想了想,和张若瑶说:“你知道你那天特别像是开门放狗吗?”
-
没打起来。
有闻辽拉架,任猛也并非完全的莽夫,只是姜西缘实在是憋屈,人已经打车走了,她还站在路边大骂,声嘶力竭,任猛拉着她,把她鼻涕眼泪擦了,往怀里一拉,拍着她背:“好了,好了......”
闻辽在旁边杵着,仰头挨个检查路灯上的小灯笼亮不亮。
当晚,闻辽约着任猛出去吃饭。明天就过年了,很多饭店都休息了,幸而后街那家烧烤店还营业。任猛客气提一句:“一起去啊?”
张若瑶才不想去,没等她开口,闻辽先说:“不带她们,就咱俩,她在不好聊天。”
张若瑶眯起眼睛,闻辽趁任猛转身的工夫双手合十,朝张若瑶连拜好几下。
她挪开脸去,给他个面子。
......
姜西缘上二楼洗了个脸,又下来喝了点热水,才缓过来。
“你和闻辽还分床睡啊?”
张若瑶说:“分啊,我不喜欢和人一起睡。”
姜西缘撇撇嘴,意思是不信。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张若瑶仍旧保持分寸感,感情上的事儿,姜西缘不说,她也就不好主动问。若是搁以前,姜西缘是绝对不会示弱的,不论和谁有矛盾,即便是和任猛妈吵得两败俱伤,她表现出来的也一定是自己占上风。
今天或许是因为当街闹起来,横竖脸都丢了,也就不在意那些了,姜西缘喝了杯热水,又倒了一杯暖手,说:“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段失败的婚姻让姜西缘多了好多仇人,前夫,还有前夫一家。她最无法接受的是,前夫干的那些混账事儿她不能和小鱼儿讲,还想给小鱼儿保留一个“爸爸”,可理智如此,感情上又忍不了。凭什么?凭什么他甩了鼻嘎点儿抚养费拍拍屁股走了,她一个人把小鱼儿养大,回头还要在孩子面前装出一副慈父的样子。
凭什么?好处都他占?
张若瑶劝她,倒也不用想得这么极端:“小鱼儿好像和她爸不太亲,她爸要拉她手她都躲。反倒是比较信任和依赖大猛。”
姜西缘说:“当然了!凭什么跟他亲?小鱼儿聪明着呢,心里有数。”
张若瑶说:“是啊,你也知道。小鱼儿都上小学了,你回想一下咱们这么大的时候,其实也都懂事了,谁对她好,她很清楚。”
姜西缘一边觉得张若瑶说的有理,一边却又压不住情绪。
“......我就是纠结,我不知道让她远离她爸到底是对是错,好像怎么做都不好,我不能剥夺孩子和父亲、爷爷奶奶相处的权利,但我又怕他们家里人教坏孩子,跟小鱼儿说一些有的没的,挑拨离间。”
张若瑶说能吗?
姜西缘看她一眼:“你还问能吗?能吗?你不知道我前公公前婆婆,那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现在想起他家干的事都能气得冒烟......我也善意地再给你提个醒儿,上次咱们聊天说过了,谈恋爱不要只看对方对你好,要对方本身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仁慈,善良,理智,有担当。”
“他爱你的时候会护着你,供着你,可一旦感情没了,就好像猴子没有紧箍咒了,什么恶意都来了。”
“男人是这样,他的家人也是一样。因为一段法律关系,你们有了交集,成了公公婆婆和儿媳,可抛去这段关系,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人的本质。”
说的有点多了,姜西缘怕张若瑶多想,又补了一句:“当然了,以我目前的眼光看,闻辽挺好。用个笼统的词概括,他是个好人。至于他家里人,你拎点儿神,多相处相处。”
张若瑶笑:“任猛也挺好,也是个好人。”
“......废话。”
姜西缘肩膀塌下来,惆怅地说:“我们大伙都是挺好的人,可是好人也有为难的时候。”
张若瑶正拿着熨斗整理新进的几件衣服,门自外推开,寒气涌入,小鱼儿跑进来,奔向姜西缘:“妈!”
姜西缘把杯子放下,起身,拍了下小鱼儿的背:“告诉你多少次了!喊妈妈!妈妈好听,单个字不好听。你才多大。”
张若瑶想起来她小时候也是这样的,觉得喊一个字显得成熟,好像自己已经是大孩子了。当时妈妈说,你着什么急?以后有你叫妈的时候。
跟在小鱼儿身后一起进来的是任猛妈。
刚刚吵架的时候,任猛妈把小鱼儿领走了。
姜西缘问小鱼儿:“有没有给人添麻烦?”
小鱼儿细细数:“没有!王姥姥给我做了饭,烙了洋葱牛肉馅饼,番茄鸡蛋汤,还有鱼......”
姜西缘抬起她的手:“这什么?”
“王姥姥给我做的爆米花。”
姜西缘看向任猛妈,两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任猛妈说:“自己家的玉米,不是微波炉的那种速食,健康,干净。”
然后,和小鱼儿再见,又朝张若瑶笑了笑,算打过了招呼。
......
“妈,你怎么哭啦?”
“叫妈妈!”
“妈妈......”
任猛妈刚出了门,张若瑶就看到姜西缘侧过身子去,对着墙,抹了抹脸。
第30章 三十心狠的人
张若瑶给闻辽发微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闻辽回:“我没喝酒,光陪大猛了。他喝不少,心情不好。”
张若瑶心说他心情糟糕点难道不应该吗?再说,只他一个人心情不好吗?她刚刚和姜西缘聊天聊得晚,刚散。姜西缘短暂地情绪崩溃以后,重新整理表情,不肯让张若瑶看到她的失态,也更不想在孩子面前示弱。张若瑶自然明白,拉着小鱼儿去柜台里面坐,又给她开了个酸奶喝。
小鱼儿说瑶阿姨,我吃饱了,喝不下,你拿给我妈妈喝吧。
张若瑶说她这也没有什么玩的,我和你妈妈聊天,你玩会儿电脑吧。
小鱼儿答应着好,实际上在张若瑶和姜西缘说话时,一直竖着耳朵听,时不时往这边看。
张若瑶小声说,小鱼儿多聪明,多机灵,多善解人意。
姜西缘一仰脸儿,说,那是,也不看看她妈是谁。
俩人都很刻意地没聊感情话题,一是觉得千头万绪难解,二是张若瑶觉得没趣,因为聊来聊去,感情的结果也不会因为聊天内容而改变,姜西缘有自己的主意,张若瑶换角度考虑,如果是她遇到类似的事,也不希望听太多声音,原本心里就乱,听完别人的意见,更乱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