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来,那段中学的日子,有外婆变着花样给小听宁做一日三餐,霍涔也从那种父母身边搬到了二中。如果人生难免经历风吹雨打,那些年于他俩应该是最平和幸福的时光。
许鹊清以前也不懂,今天恍惚才明白,她的梦不是失望,是怀念,怀念两个孩子平淡幸福的时光。
因为她是希望他俩幸福的。
但是希望他俩幸福,并不代表认为霍涔能给许听宁带来幸福。
“听宁。”许鹊清说,“别让霍涔进来,你出去给他带句话。”
“什么?”
“跟他说,我是不会承认他是我女婿的。”
“妈……”
“他能跟你,又跟你姐姐……”许鹊清闭闭眼,“任何事都不是没代价的,所以我不会,也不能承认他。”
许鹊清有自己的原则,并且许听宁也没见过她为谁改变过原则。
霍涔更不会是例外。
许听宁默不吭声,许鹊清板起脸:“话给我带到,要不你就别进我这个家门了。”
许听宁回味着话里的意思,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她老妈把所有的账只算到了霍涔头上。
人是要见好就收的。
“知道了。”
许鹊清又发话:“不过我先跟你说好,你生产前都给我在家住,我陪你待产,明天我可就出院了。”
“好。”许听宁本来也不想走。
隔壁的小孩竖着耳朵偷听了半天,实在憋不住偷偷拉开隔挡的帘子往这边看,许鹊清心烦,说要睡觉,轰许听宁走。
许听宁也怕霍涔真在外面罚站,可拿上包,从病房出来,并没有看到霍涔的人影,手机里倒是有条未读微信,是他十分钟之前发来的,说去车里拿点东西。
霍涔手腕骨折,如今出门必须带着司机,不过一到医院,他就让司机去吃早饭了,自己倒是什么都没吃。
他这人遇天大的事也不太会紧张,但会没有胃口。这点许听宁倒就不同了,带着前夫来见家长前,单单小笼包就吃了两笼。
想到这里,许听宁又想吃热腾腾的枣糕了。
“滚滚,你是不是又馋啦?”许听宁一边跟肚子说话,一边给霍涔发信息,让他别再上来,直接在车上等她。
医院的电梯总是挤满了人,霍涔手腕打着石膏,时不时总会被碰到。
二十五层,电梯层层都要停,许听宁也没什么事,便用手机搜索起附近的枣糕摊。
她对食物的兴致太蓬勃,以至于全程都发现白沅提着果篮,也在电梯里。——白沅刚才跑错了楼层,又从上面坐电梯下来,她本是要去看许鹊清的,但看到许听宁进了电梯,便站着没动。
她知道许听宁肯定已经看到了网上那些内容,生气难过是肯定的。
所以当许听宁走进来,又始终低头看着手机的时候,她想许听宁一定是对她带着强烈的恨意、顾忌、尴尬,才会装作没看到她。
然而没过多久,她就发现她这个妹妹在搜吃的。
不仅搜,还认认真真地货比三家,甚至还让她听见了一声咽口水的声音。
白沅不敢置信,这段时间她这边事业受阻、遭受各种议论编排,急得寝食难安、食不下咽。
而她这个也置身在漩涡中的妹妹,却跟没事人一样,食欲甚佳,大早上搜完了枣糕,又开始搜柠檬虾丸、青柠鲈鱼、醋腌萝卜片……
不是白沅没经历过事,网上骂的那些话她可以忍,但扒身世,扒她上学期间因为贫困持续打工,又靠学院男生爱慕,玩弄感情拿到出国留学名额这些事不停被挖出来,这些事真是快把她搞疯了。
她原本是要借网络逼霍涔,没想到回旋镖狠狠扎在了自己身上。
可许听宁是她的孪生妹妹,既然扒她,许听宁就不能幸免。
即使那些涉及隐私的内容很快被删掉——霍涔会出手,霍家不想成为谈资,也不会置之不理。但有些也是删不掉的,网友的嘴也是堵不住的。
白沅想肯定是孕期的缘故,否则单是看到网上那些议论,许听宁也会食不下咽。
直到她跟在许听宁后面,远远看到霍涔手腕打着*石膏,大步过来接她,她终于明白了,也许是许听宁有了想要的,根本不在乎网上那些了。
那边许听宁从霍涔手里接过袋子打开,“呀”了一声,仰起头:“霍涔,你怎么知道我想吃枣糕?”
“就是知道啊。”霍涔轻轻地笑,“早知道一袋枣糕就能打发你,我就不费事准备礼物了。”
“什么礼物?柠檬虾丸吗?”
霍涔“啧”了一声。
许听宁突然想起来了:“霍涔,你不是说昨天要送我礼物的吗?昨天忘了,是什么啊?”
“到车里给你。”霍涔揽住许听宁的肩膀,不动声色把她往外带,余光凉凉朝远处睇了一眼。
他俩还是在一起了。白沅心中泛起酸涩,久久站着,又无力地看向清冷无云的天空。
第65章
白沅自尊心很强,事已至此,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求许听宁的。
就在医院遇到的当天下午,她孩子的生父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联系到了白沅,要她交出孩子的抚养权。
白沅刚开始没当回事,说对方既然“死”了这么多年,就应该继续“死”下去,先放弃抚养权的人,又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从法律上来讲,想要回抚养权的可能性很低。这点她是知道的。
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对方一针见血地提到了她最近在网上闹出的那些事。说只要在法庭上拿出她弄丢过孩子,并且为了自己的利益,把未成年儿童的照片恶意曝光到网络上受人指点的证据,就会从她手里轻而易举地拿走抚养权。
白沅这才慌了。
她左思右想,愈发觉得不对劲,孩子生父在国外,一直对他们母子避之不及,怎么会知道国内网络上发生的事,并且突然急吼吼地要孩子?
只能说明有人指使,可谁又能指使了他呢?
想到这,白沅后背发凉。
许听宁接到白沅电话的时候,刚吃过晚饭,正坐在二中自家的沙发上,一边吃着剥好的石榴籽,一边指挥霍涔修桌子腿。
桌子就是霍涔送她的礼物。
许听宁在车的后备厢里见到它的时候,就是个散架的状态,导致她一度以为霍涔要送的礼物,是旁边的车载灭火器。
她觉得霍涔是故意的,完全可以修好再送的东西,他偏偏不,就是要她看着他修,仿佛亲眼看着他当年有多气,才会把他踹散架,又有多珍惜,才会把破铁烂木留这么多年。
不过现在尴尬了,当着她的面,他修不好了。——谁让他一只手腕还负伤了呢。
“你把右边的桌脚再垫高一点,对,就是那边。”就在许听宁兴致勃勃指手画脚的时候,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看着霍涔的背影,喊:“姐”。
她看到他手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单手揳着钉子,耳边同时听到白沅的声音:“霍涔在你旁边吗?”
在这样一个时间点,许听宁的心脏依旧会出现曾经的那种空荡感。
“在。”
“你可以避开他跟我通话吗?”
白沅问。
霍涔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手背上青筋愈发明显。
许听宁拿着手机走到了阳台。
“好了,姐,你说吧。”
“我今天去医院了,在那看见了你和霍涔。”白沅深吸了口气,“你能让他收手吗?”
隔着老远,许听宁能看到客厅里霍涔蹲着干活的样子,问:“他又干什么了?”
白沅顿了顿:“网上那些你肯定知道了吧?我有个孩子想必你也知道了,今天孩子的生父联系到我,利用最近网上的事,要跟我抢孩子的抚养权,听宁,这是霍涔在背后指使的。是,我算计了他,可是他也不用对我赶尽杀绝吧,我事业已经停滞了,难道要我连孩子也失去他才解气吗?!”
“姐。”许听宁皱眉抚摸着肚子,“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孩子的生父就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渣!”
“霍涔不会那样做的。”
白沅自嘲地笑一下:“你是不是不想帮我?也对,你现在应该很想看我笑话吧?”
许听宁低低叹气:“我说没有你肯定不信,可是,姐,笑话至少要好笑,母子分离并不好笑。”
白沅沉默了,过了很久她才说:“你只是觉得不好笑,但你并不知道一个孩子离开母亲,跟着不负责的父亲将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可是我知道,我经历过那样的生活。”
“听宁,我很大才知道继母并不是生我的妈妈,小时候她对我很好的,牵我的手去上学,给我做好吃的饭,对我笑,也会在哄睡的时候给我讲故事,我真的从没怀疑过她会不是我的妈妈……”
白沅的声音很淡:“可是知道家里来了一个小男孩,‘妈妈’就变了,后来是从旁人的口中我才无意听到了真相,她并不是生我的人,曾经视我为己出,不过是因为她不能生育。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咱们的爸爸离婚的时候为什么非得要孩子了吧,外遇的女人不能生育,这就是原因。”
“可是那个女人始终担心我养不熟,于是从娘家里过继了一个侄子来养着。你应该见过那个男孩吧,现在还跟着他们呢。”
许听宁当然见过,上次去探病,他就在白建成的病房里,白建成虽然隐隐不待见他,但也会看着现在妻子的面子,操心那男孩的前程。
“亲侄子总比没血缘的孩子亲,所以我在那女人的眼里没了价值,什么都不是了,苛待算什么,明明家里有钱,父亲工作待遇不错,我却过得寒酸又算得了什么,你知道吗,我甚至还要给那个男孩洗内裤。而我跟咱们的那个爸爸告状,他却只是说要我把他当亲弟弟看。”
“听宁,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的滋味你知道吗?现在要我的孩子也离开母亲,你让我怎么冷静?!”
许听宁不能为别人的错误买单,但听着这些,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想安慰白沅,可又说不出让她不要难过,想开一点的话。经历过就是经历过,除了本人,旁人有什么资格让她去和解。
“姐,正是因为这样,背后指使的人更不会是霍涔。霍涔是不喜欢小孩子,但他更讨厌去折磨孩子。你跟霍涔……”许听宁掐着掌心,又松开,“你跟他也认识过很久,他是不是这样的人你冷静想想就知道了。”
白沅显然愣住了,低声喃喃:“不是他……那会是谁……”
“谁找你麻烦的,就从谁下手,我建议你先想想一个人突然要抢孩子,会是什么动机。”
白沅那么聪明的人,听完许听宁的提醒,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我知道了,让我想想……”
电话还未挂断,许听宁听到脚步声,人还没回头,就被霍涔从背后单臂箍住。
他托着她的下巴往上抬,从背后抱着她接起吻。
唇舌交缠,抵抗不了,许听宁手发软,手机被霍涔抽走,没了通话声音。
夜色深沉,星光和呼吸温慰着空荡的人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涔哑声问她:“你上学的时候想过这样吗?”
“什么?”许听宁发丝凌乱,脑子没反应过来。
“在阳台上这样跟我接吻,想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