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在水一份一份看文件,写批注,时而点开看一眼电脑上的数据表报。
她坐他身边也有点碍事。
春好干脆挪到窗边的沙发上,离他的病床有些距离。
她也拿出电脑,后面客户部要去西达出差,相关的文件一直在整理。
这几年她不常回去,回去总会想起那些撕裂般的离别,直到现在,秦在水回来了,她才慢慢平和一点。
那片土地是他花了几年时光,耗费心血做出来的试点成果。
她从武汉坐火车去北京,一夜的路程已经要她疲惫不堪,他却是几年如一日在大山里穿行。
春好想着,些微怔忪,抬眸,却看见床头柜边有个空椅子。
她反应过来,他刚刚那句要自己坐,好像是要自己坐椅子……
她脸一窘,悄悄看向秦在水。他早已进入工作状态。
春好便也收心。
半道她阖上电脑撑着脸靠在沙发扶手上睡了会儿,迷迷糊糊有脚步靠近,她身上微沉。再睁眼的时候,病房里有人,护士已经在抽针了。
春好揉揉眼睛,跟着站起来,肩上衣服滑落,才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件男士西装外套。
也不知他怎么给自己搭上的,上面淡淡的檀香,温度却已是她自己身上的了。
秦在水拔了针,他起身绕过床尾。
春好下意识放下电脑追上去:“你去哪?”
秦在水略停了道,回头看她特地从沙发那跑过来。
他微顿:“我去卫生间。”
“……”
春好瞬间一噎,耳根热了。
不问还好,问出来后,空气里莫名有丝怪异而黏腻的感觉。
秦在水眼底划过点笑,他轻逗她:“怎么,想和我插队?”
春好喉咙一堵:“这有什么好插队的。”
说完见他嘴角弯着,她反应过来自己又在被他带着跑,“不对,我又不上厕所。”
她脸蛋浅红,指指沙发那:“我、我是想问,衣服,是你给我搭的吗?”
“人家护士姐姐给你搭上的。”秦在水瞅她。
中途,护士过来查看。秦在水正巧抬眸,见她又撑着脸在沙发上睡着了,另一只手还搭在电脑键盘上。
她睡着的时候,脸总是红润,看起来也没有忧愁。
他水还没挂完,担心她着凉,便将外套递给护士,要护士帮忙搭上。
“噢……”春好得到答案,点点头,原地返回,溜远了。
秦在水看她那上了发条似的背影,无言一笑,转身进了洗手间。
春好觉得有点丢脸。
一定是还没睡清醒的缘故,她抓抓头发地想。
房间里,护士还没走,收拾着吊瓶以及房间里的垃圾。
春好收好自己的电脑,又跟着去到客厅,护士回头:“您好?”
春好指指主卧,有些腼腆:“你好,我想问他的风寒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风寒?”护士显然愣了,“你问秦总?”
“嗯。”春好点头。
护士没反应过来,“秦总没有……”
话说一半,主卧门口有人出现,秦在水看眼春好的背影,又瞥护士一眼,目光禁令。
护士脊背一僵,立刻改话:“对对,是风寒感冒,多注意休息,不要过度疲劳就行。”
春好听着,低头拿自己的小本本认真记好。
“然后开的药按时吃,”护士笑,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秦总有时候忙,总是忘记吃药。一天一次,晚上饭后吃,您后面可得好好盯着他。”
“嗯,我知道,谢谢您。”春好记下“吃药”的注意事项。
“对了,还有,”春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多问一句,虽然他总说没什么问题,但她还是担心的,“他……其他地方没有事情吧?”
“嗯?”护士小姐姐装不懂。
春好抿唇,垂眸猜测:“比如脑袋,脊椎,这些容易受伤,或者……被打伤的地方。”
秦在水看她小心翼翼地推测,他安静听着,没作声。
护士小姐姐瞥眼她身后光明正大偷听的秦在水,尴尬摆手,“……没有的,没有的。秦总身体很健康,体力也很好的。”
体力很好……
春好听着这四个字,她思绪歪了歪,又立刻打住:“好的好的,谢谢。”
“不谢。”护士小姐姐如蒙大赦,又看眼她身后的秦在水,松口气,赶紧出了病房。
春好还停在原地。
她也没觉察出不对,浑身注意力都在给他记东西上,压根没关注人家的表情。
秦在水垂下眼,手落进兜里,兀自一笑,没有说话。
这段时间,集团不太顺利,朱煊那边也不安定,他出国三年,朱家的势力已不是他稍作安排就能除掉的了。
本来是极度厌烦的一天,此刻,又莫名生动起来。
秦在水走到她面前,她抿唇,正一笔一划把护士的叮嘱写完整。
“写给我的?”他问。
“对呀。”春好抬头冲他笑,又继续写字,“等我写好撕下来给你,你自己留着,或者给一鸣哥。”
秦在水迁就她身高,弯身去瞧她本子上写的字。
他低声:“刚护士不是要你盯着我?”
“……我、我干嘛要盯你?”
春好心一颤,都没注意护士的这句话,而且她怎么敢盯着他,就算她想天天见到他,两人忙来忙去的,她可没这个时间。
再次从本子里抬头,秦在水也上移目光,两人极近地看见彼此眼底。
他刚洗过脸,双眼皮上薄薄一条褶,配合低沉凛冽的气息,很迷人。
春好呼吸一滞,脸刷的红了。
“我还得上班的。”她一本正经嘀咕。
秦在水却笑了下,也不知笑什么,他回房拿上西装外套穿戴好。
“着急回去吗?”他再次出来,跟她身后整理袖口。
“嗯?”
“不着急的话,”他扣好西装扣,重新看向她,眉深目净里有松泛后的温和。
秦在水邀请:“一块儿去吃个晚餐?”
-
走出电梯,天完全黑了。
澄黄路灯下,几片枯叶飘落,黑色行政车停在门口。
晚风刮过,春好裹紧风衣。司机下来开门。
“我请你吃吧。”她心还跳着,一边坐上车一边说,“其实几个月前我就想请你吃饭,但那时候你去上海了,也没请成。”
她是他资助的小孩儿,资助结束,本就该她请这餐饭。从小到大,她受他庇护太多,也欠他太多。
“难得。”秦在水说,“之前喊你好几次都不乐意出来。”
“……情况不一样嘛。”春好弱弱伸出一根手指。那时候两人刚刚重逢,她连自己实际工作都不敢和他说,一个劲儿给他撒谎,哪里敢和他出来吃饭。
她道:“而且你生病了,怎么好意思让你再请。”
秦在水看她认真的小脸,微微笑笑,却又不置可否:“到地儿再说。”
“嗯。”
吃饭的地方不远。
车绕过去的时候,春好才发现这医院附近竟还有个公园。
七拐八拐的,周围更加僻静。
有摄像头扫了下车牌号,升降杆缓缓升起。
之后便畅通无阻,绕过几丛映着地灯的绿圃,停在一个古典雅致的院落边。
门童来拉车门,另一个侍应生迎出来,颔首微笑:“秦先生。”
秦在水:“两位。”
“您这边请。”
秦在水正想提步,余光往后,春好还在门口望景色呢。她面对着外面幽绿掩映的夜景,远处城市星光点点,尽数落在她眼睛里。
他也不催,只站她身后等,怕她回头找不到自己了。
春好拍了几张照,她把包往肩上提了提,小跑到他身边:“这里真好看,像公园一样。”
她语气轻快,仅仅因为景色好看,她便欣喜不已。
秦在水插兜淡笑:“这湖对面就是公园。”
“是吗?”
两人慢慢平齐,前面侍应生也开始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