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光曜哼出一声冷笑。
“打脸往往来得比报应快,万总要小心。”
说着,视线溜到对方怀中所捧的奖杯上。
“万总头一回拿这么大的奖杯吧?小心别摔了。回去找个显眼的位置好好供起来,必定收获不少恭维……”
“啊,记得把上面的指纹擦干净,否则会发黑发臭。”
……
*
在东紫园无所事事的这段时间,关雨每天除了开解蓝瑶,就是跟王姨学做菜,两件事都教她伤脑筋。
蓝瑶依然陷在伤痛中,基本上把自己关在房内,不愿出门,不愿倾诉,一个人坐着发呆。表面上不吵不闹,让她吃饭睡觉也很乖,但吃两口就会放下筷子,每天起来面色无神又憔悴。
她来的时候已经很瘦,王姨变着法做好吃的,希望让这个可怜的女孩长一点肉。她每回真诚地对王姨抱以感激的微笑,乖巧地说“谢谢王姨”,但多半只是筷子在碗里搅来搅去。
关雨每天带她去小区里散步,顺便想聊聊天开解开解,她就默默地听着,轻轻地点头。实在必须开口回应的时候,她会说:“姐姐,让我想想好吗?”
关雨完全理解她此刻的消沉,毕竟那是她唯一的至亲。关雨自己外婆去世时,也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其实她觉得蓝瑶已经做得很好,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寻死觅活。
她只是需要时间走出来。
不想把全副精力压在蓝瑶身上,关雨另外找了件事就是继续学做菜。
她给王姨看厨校网上的食谱,王姨说她做了半辈子饭还需要看食谱?于是她就跟着王姨学手艺。不过开始没多久就有点后悔了。
王姨不是老师傅,没有教学经验,教她全凭自我感觉。
油盐酱醋糖的分量只有一句“就放这么多”,然后手一抖就往锅里放好了,她要眨了眼就完全没看见。
话说回来,即使没眨眼也看不清那一抖里面到底有多少……
火候什么的更复杂,要先大火烘热锅,放油,叫热锅冷油,然后转小火下菜炒两把,再转中火,也可以是大火,看锅里菜的状况……
等换一道菜的时候又是大火烘锅,放油,等油冒烟了再下菜,叫热锅热油,然后一直大火爆炒,差不多熟的时候转小火,放调料,最后大火收汁……
关雨旁观学习了两道菜,彻底搞懵。
王姨也察觉出不对劲,连声抱歉:“不好意思,我不大会教。”
她连忙摆手:“不会不会,是我反应慢,记不住。”
为了让老师和学生双双放下压力,关雨改为学习刀工,在旁边观摩王姨怎么拿刀当当当地飞快切出厚薄均匀的片和丝。
看过,王姨让她来试切,然后……
第二天王姨就给她弄来几件厨房三件套:刨刀、剪刀、切片切丝盒。
王姨说:用它们一样的。
她只能兀自嗟叹,怎么能一样呢?她想学的就是那种当当当切菜的爽感啊!
不过很快关雨也想通了,可能真如老师傅说的,她天生不是下厨房的命(料)。
于是学生跟老师都开始马马虎虎,她在厨房的时候基本等于给王姨打下手,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比如摆盘。
今天是蓝瑶妈妈的头七,王姨帮着张罗了一些祭品,她负责分类码在在不同的盘子里,然后端去外面餐桌上。
等准备好一切,关雨去楼上叫蓝瑶。
手放门上正要叩响,从里面传出的细细哭声钻进耳朵。关雨默了默,轻轻敲响门,再慢慢推开。
房间顶灯没开,只有床前一盏小灯亮着,昏暗的光线里蓝瑶背对她趴在桌上,肩膀止不住地颤动。
“蓝瑶……”关雨走过去,温柔地扶住瘦弱的肩头。
蓝瑶抬起头,啜泣着向她道歉:“对不起姐姐,我今天实在忍不住……”
“没关系……”关雨抽了桌上的纸巾替她擦眼泪,“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你想怎么样都没关系,但你要不要先下楼……看看?”
习俗认为,死者魂魄会于去世后的第七日返家,因而许多人家会在头七这天在家做一番回魂祭祀。
关雨外婆去世后的第七天,妈妈让她把外婆最喜欢吃的虾一只只剥好了,整齐地码在碗里。那天晚上她梦到外婆,慈爱地摸着她的头。
她听不见外婆说什么,只从口型猜应该是夸她乖。一定是外婆回来吃到她亲手剥的虾,所以托梦来告诉她。从此她宁愿信其有,也希望今晚蓝瑶会在梦里跟妈妈道别。
餐桌上的一幕让蓝瑶顿时怔住,待看见妈妈的遗像,泪珠子立刻就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她竭力忍住不哭出声,听话地抖着手拿起橘子剥皮。
“以前都是妈妈给我剥水果……我从来没给她剥过……”蓝瑶呜咽出声,眼泪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等剥完一整盘橘子,蓝瑶跪拜在地上,久久不起身。关雨跟王叔王姨站在旁边,谁也没有上前打扰。
安静的室内只有悲恸又克制的嘤嘤哭泣,红着眼的关雨正蹲下去想劝慰几句,孟宅的铁门打开,有汽车开进来的动静。
不多时,从外面走进两道身影,却是消失六天的孟光曜与周琛。
关雨第一反应是查到眉目了,可眼下不是询问的时候。怕他们不清楚状况,轻声解释今天是蓝瑶妈妈的头七。
孟光曜也很轻地“嗯”一声,朝周琛递个眼色,后者从一个文件袋里抽出两样东西----
蓝瑶的手链,以及一个相框。
“蓝瑶……”
周琛蹲下,把手链和相框送到她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
喜欢堵嘴
过两天再来
下章……
不预告了,会剧透
第47章 你会死
关雨在旁边看清楚了, 相框里是蓝瑶和妈妈的合照。
沉浸在悲伤的蓝瑶立时止住哭泣,一手一个拿过来,定定地看了半会儿, 忽然痛哭出声。
周琛的手搭在她肩膀,对濒临崩溃的人来说正是需要倾泻的渠道,蓝瑶抱着周琛嚎啕大哭……
后来, 蓝瑶被周琛扶上楼。王叔问明孟光曜今晚要住下, 和王姨上楼去收拾房间。
客厅里依旧弥漫着哀悼的气氛, 孟光曜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
关雨穿上外套跟他出门, 强烈地感受到室内外的温差。不过吹了两下冷风,酸涩的眼睛倒是舒缓了许多。
“你记得今天头七?”
“周琛记得。”
为了不让万宗华高枕无忧,他在查新证据---或者说把柄。
无论是什么, 只要让罪有应得的人付出代价。所以, 他把目标放在了万宗华见得不光的勾当上---替人干脏活就是其中很大一块。
之前查到的资料,每天老K新送来的资料,厚厚地摞在办公桌上。与万宗华打交道的每一家公司背景信息、业务信息、关键人物等等,事无巨细, 他统统一一过目,再圈出可疑的地方, 让人再去盯。
没留意自己泡了几天, 直到助理提醒他已经六天没回东紫园。
“周特助很细心。”关雨感慨, 还能想到给蓝瑶带东西。
两人并肩走着, 她下意识地跟随孟光曜的节奏, 却发现他的步伐着实慢得有些反常。
“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嗯, 不是好消息。”
如果是好消息怎么六天里毫无反馈?关雨有心理准备。
“什么样的……坏消息?”
于是她从孟光曜口中得知了曾氏的调查结果、嫌疑人认罪等所有证据链和逻辑链, 以及目前面临的困局----凶手可能逍遥法外, 无人能还蓝瑶一个公道。
关雨心中悲伤骤然化作悲愤:“岂有此理!”她愤然回头, 被孟光曜伸手拉住。
“又想打给徐习知?”
对!她已经忍了六天,实在忍不住!
她要回去拿手机打给徐习知,问他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孟光曜没撒手,紧紧拽着冲动的她。
“我知道你不甘心,但这个时候找他不仅于事无补,反倒可能促使他们继续作恶。”
“那怎么办?等结案,一切都结束了!”
“不会结束,除非犯罪的人被绳之以法。”夜风渡来孟光曜的声音,深沉有力。
“相信我关雨,再忍耐一段时间。”
彼时距离春节不到三周,谁也不知道孟光曜所说的“再忍耐一段时间”会是多久。
一想到可能是一个又一个六天周而复始,关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安宁。
忍字头上一把刀,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忍得住的人。
从小到大最让宋老师头疼的不是她的学习,而是她冲动的个性。
被男同学欺负、或者看见其他人被欺负,忍不下来去报告老师,立马动手还以颜色;
邻居家的小孩为小宠物要被送走嚎啕大哭,忍不下去偷偷出馊主意让小孩绝食抗议。
如果当初被孟光曜投诉,她能忍住不冲到他面前,后面将是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早上听到院门外汽车发动,关雨才起床下楼。
王姨遗憾地说先生刚刚走,早几分钟还能见面说上话。她嘴边挤出一丝笑容,站在光线明朗的屋檐下,面朝宽阔的院落。
拐弯处的铁门被保镖重新关上,停了一晚的轿车也已驶离。
昨晚在二楼分开时孟光曜叮嘱她不要轻举妄动,她说知道了,却借着暗光掩护,目光闪烁地看向白色的墙壁。
如果在这样天光大亮的地方再被叮嘱一次,她的反应大概逃不过他犀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