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跃进忽然抱头大哭:“我不敢!!我不敢说的!可是她是夏昭衣!她是夏昭衣啊!!你们不知夏昭衣是谁吗?呜呜,她是夏昭衣!”
夏昭衣俯下身,乌黑雪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入他的眸底。
“说起来,当年我死后,你为何要我尸骨回京?”
“不是我,”丁跃进冲着她跪正,哭着道,“是天象!天象要你回京!六星聚于南空,中州浮患,李乾国运已去,但有新起客星悬北,孤俜望东,我连占三日,皆得其与我八字相协,若其鹤归,定能旺我!大幸于我运,延寿于我命,我也想同主公那般,千秋长青!”
夏昭衣微顿,竟这么简单……
她和沈冽,都想复杂了。
看着他双膝跪地,夏昭衣道:“我不喜人跪我,起来。”
丁跃进却非但没起,甚至跪着爬了过来,激动地看着少女:“你尸身被烧,是何人所为?世传乃你师父离岭尊者,我也曾想过要去离岭拜访,可有旁事将我耽搁!真是你师父所为吗?是不是你重生归来,也是你师父助你?告诉我方法,告诉我方法吧!”
“丁旺!”身后几个男人呵斥。
夏昭衣没说话,低头平静地看着丁跃进。
“求你了,夏大娘子,告诉我吧!你举世无双,名扬天下,当年你一死,我们礼部上下也如死了一般,我难过的三日都吃不下饭,世人无不尊你敬你!对了,我们礼部还曾上书,要为你修缮庙堂,单立石像,尊你为神女!”
夏昭衣忽然冷冷一笑:“是啊,李据也为我哭丧呢,结果,他灭了我夏家满门。”
丁跃进一愣,忽然变得无措。
“尊不尊,敬不敬,都乃身外物,于我无关重要,”夏昭衣朝桌上烛火望去,道,“我问一个问题,可能是最后一个。实际上,你们根本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要痛恨乔家吧。”
若他们知道,便不是最后一个问题。
若他们不知,那这群被人愚弄操纵的人,夏昭衣不寄望能从他们口中再问出什么有用的。
丁跃进张了张口,道:“乔家那些人,皆,皆是……”
夏昭衣笑了:“孽障?”
“对……”
“丁跃进,”夏昭衣平静道,“你们真可怜。”
·
夜风越来越大,春夏茂盛的树枝在风中急晃,掀起一场场绿浪。
沈冽负手立在淡金檐角下,一身挺拔玄衫,无声与黑暗融为一体。
旁边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翻墙进去的少女自如地开门出来,扬唇冲他一笑:“久等。”
沈冽看着她手中捏着的一塌纸,道:“看来收获颇丰。”
“丁跃进写得人名册,”夏昭衣道,“他所知的,都已写下。”
“他还活着吗?”
“自缢了,”说着,夏昭衣一笑,“不过,我把他绳子割断了。”
沈冽浓眉轻扬:“你饶了他?”
“只饶他一人,算作苦劳,”夏昭衣低头看着手里的名册,“不过,他已疯。”
“那,可从他们那问出你想知道的?”
夏昭衣抬眸看他一眼,朝前走去:“这些人对乔家之厌,不过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由卫行川等人亲手灌溉出来得仇恨。于他们自己,根本说不出乔家具体之罪。乔家,不过只是一个他们‘约定俗成’的罪人。”
沈冽想到了金家兄弟竹苑下的那条暗道,那壁画上巨大的一幅幅矿石颜彩所做得画。
“对了,”夏昭衣停下脚步,看着沈冽,“我问了下郭云哲之事,丁跃进不知。我还问及沈谙生母,你可知,他说了什么?”
“什么?”
“施盈盈在生下沈谙之前,另有一女,极有可能是绛眉。”
沈冽眉心轻拢:“那么,她的生父呢?”
夏昭衣微顿,道:“可能施盈盈自己都不知道,那一阵,她与那几个男人连日皆共枕。”
沈冽难得一愣。
夏昭衣继续往前,道:“是不是没想到,施盈盈竟和这些人有这么深的往来。”
沈冽没有说话,安静走在她旁边,良久,他低低道:“但我知道,她不是寻常人,我年幼时曾因她频发噩梦,她……也不止一次试图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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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8章 来访之人
夏昭衣心性随师父,颇为厌烦尊卑,对这人间的三妻四妾,什么嫡子庶子一向看不惯。
但规则她懂,施盈盈只要能杀了沈冽,沈谙作为沈家仅存的唯一血脉,哪怕施盈盈事发,沈谙都能继承云梁沈氏的所有富贵。
思及以前听闻的云梁沈氏的相关,再想到醉鹿对沈冽的所有行为,夏昭衣忽然觉得心里很沉闷。
她抬眸看着沈冽已经出神的俊美侧容,还有很多碎碎念,忽然便不想说了,怕触及到他更多的过往。
毕竟丁跃进他们口中的施盈盈,她的性情手段,都非善类。
夏昭衣今日不回卿月阁,沈冽将她送到知语水榭。
晚风拂掠过顺于湖,裹着清寒打在他们身上。
知语水榭门前生长得旺盛的桂树要待秋日才会开花散香,但枝叶已茂盛亭亭。
“我刚才在回忆,”沈冽声音清沉,“千秋殿下那暗藏泥塑头颅的序列,我当初便不觉陌生,我曾在施盈盈的书中见过。除却那些头颅序列,还有很多细枝末节,都曾在她这里有所发现。原来,一切不是巧合。”
“先不想了,”夏昭衣温和道,“回去路上,要仔细安全,我们明日约好去看一场赴世论学。”
“嗯。”沈冽点头。
夏昭衣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进门。
听到大门外说话声音赶来得家仆见到她已进来,愣了下,而后道:“大东家。”
“不想麻烦你们,我便自己撬开了,”夏昭衣笑笑,“不怕,门没坏。”
“呃……对了,”家仆想到一件事,“大东家,半个时辰前,有位贵客上门,不过等了一阵,便走了。”
“贵客?”夏昭衣好奇,“谁?”
“贵客自称来自云梁,好像叫沈双城。”
夏昭衣眨巴了下眼睛,回头看向身后的大门。
想了想,她对家仆道:“他可有说什么?”
“这您得去问徐管事……”
“好,多谢了。”夏昭衣快步回去。
徐寅君刚为梁德昌他们添完烛火,自书厅里走出,看见快步回来的少女,执灯笼迎去:“大东家。”
“沈双城说了什么?”夏昭衣见面便道,“确认那人真是沈双城吗?”
“嗯,我派人悄然让康剑来看,康剑说是他。沈家老爷还留下一物,大东家,我这便去鹤舟苑取。”
“不了,”夏昭衣道,“我随你同去。”
鹤舟苑厅堂明亮,徐寅君自偏厅抱出一个锦盒,厅堂里除却他们,还有听闻夏昭衣回来的康剑。
康剑恢复得很好,已经能下床了,他走得略慢,拱手抱拳:“阿梨姑娘。”
恰逢徐寅君将锦盒放下,夏昭衣冲康剑点头,目光看向锦盒。
锦盒方正,长宽皆约二尺,以海蓝色绸缎包裹,丝滑光亮。
“沈家老爷未说是什么,”康剑说道,“大东家,打开吗?”
“嗯。”
锦盒看着颇有分量,绸缎里面露出锦盒本体,康剑抬手将精美包装的盒盖打开,轻呼了一声,转头看向夏昭衣:“大东家,好像只是云梁特产。”
一瓶装在精美瓷瓶中的玉明酒。
一块剔透深绿的翡翠原玉,拳头大小,一眼便知价值昂贵。
三盒精致的云梁点心。
一樽青铜九龙浮雕小簋。
盒中没有书信,无一言半语。
“他,可说了什么?”夏昭衣问道。
徐寅君摇头:“沈家老爷只说来拜访一下您,其余的,便没说了。”
“那,沈冽呢?”夏昭衣皱眉,“他可有提到沈冽?”
“没有。”
“沈谙呢?也没有?”
“嗯。”
夏昭衣低头看着这个锦盒,道:“那,他也没说他住在衡香何处?我若要去找他,该去何处找?”
“我问过了,他都未说,离开前只说过几日若得闲时,再来找您。”徐寅君说道。
“阿梨姑娘,”康剑低低道,“沈双城此行定与沈谙有关,但倘若他……”
夏昭衣朝他看去。
康剑支吾一阵,声音变得不自在:“倘若他要在您面前说我家少爷的不是,您可莫往心里去。”
夏昭衣眉心轻合,故意道:“怎么会呢,他是沈冽的生父,一个做父亲的,为何要说儿子的坏话?”
“不!”康剑赶忙道,“阿梨姑娘,您有所不知,他非常不喜欢少爷,甚至,是憎恶少爷的!”
“啊!”徐寅君惊讶,“这是为何?”
康剑为难:“此事,涉及少爷在沈家的秘辛,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哎呀!人家都已经找上门来啦,你如果再不说,万一他给我们家大东家上眼药,真让我们大东家不喜你家少爷,我看那会儿就算你想说也来不及了,给你一个先手的机会还不好!”徐寅君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