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她生气,总好过看她独自涉险。
高舟朝那些士兵看去,说道:“来绑吧!”
不止是他,他的左右副手和亲卫也被绑了起来。
沈冽带着两个士兵送来得包袱,在入竹舍前略一驻足,对常志成道:“若是我们两个时辰没有出来,你便将高郎将解绑。”
“是!”常志成肃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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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阶很长,夏昭衣点了足足十盏仙鹤天泽灯,才到平地。
空间变宽敞,宽度和高度阔了两倍,前方则无限长。
夏昭衣右侧的墙上终于不是光秃一片,出现了好几幅巨大的壁画。
颜料为天然之矿,这些壁画无半点掉色。
夏昭衣一点点走去,慢慢看着壁画,若遇壁灯,便以火把去点。
第一幅壁画上画着十人,所有人的着装都乃章朝士子式样,广袖飘带,清新自然。
其他人夏昭衣不认识,但其中一个又矮又胖的男子,夏昭衣一眼认定是这些金家兄弟们的先祖。
第一幅壁画,是他们立在一处湖岸赏景,身后有美酒佳肴,一方棋盘,两只纸鸢。
随着她手里的火把缓缓照去,角落里面出现一男三女,共四人,皆未着寸缕,藏在长草后面,正行口口之事。
下一幅壁画,仍是那十人,一模一样的衣裳,画中一间敞亮的厅堂,四面垂帘,南边一处池塘,清风正徐波。
这十人的鞋子皆脱在池畔,他们聚于厅堂,围坐在一起讨论,看形容,讨论正激烈。
夏昭衣细看摆在案上得那些书,及其中一人手中所握之书。
这些书名皆画得清晰,《七略》《未至疆》《陈迹周行》《新世秋论》……
除却《咸行支》和《辛氏微年表》没有看过,其余八本,她皆读过。
这《咸行支》和《辛氏微年表》她闻所未闻,不论是大乾的皇家书库,还是师父或者师父友人的那些藏书列目中,她都没见过,至少在官刻官授的渠道上,极大可能已失传。而民间,她扎堆过得那些书摊和旧书集市,也不曾见过。
不过其余八本都是同类型的书,这两本也极有可能是。
讲得是为官为政之道,并非宦海沉浮人情世故党同伐异那一类,而是天下事,边疆事,皇家事,民间事,史事和兵事。
夏昭衣手里的火把继续往前,又落到那一方小小角落。
原本正在行口口之事的一男三女,变成了一男六女二娃。
从发饰看出,男人还是那个男人,原来的三个女人还在,其中两个大着肚子,男人身边又新添了三个女人,继续行口口之事,身侧加了两个娃娃。
第三幅画,仍是那十人,在酒楼里和人论道激辩,场面挥斥方遒,意气风发。
夏昭衣的火把照到角落,那个男人身边的女人和娃娃更多了。
似乎别人在激情飞扬,抒发凌云壮志之时,他只在办一件事,繁殖。
第四幅画出现了一个新人物,一个男人靠坐在华贵的大厅里,坐姿随意,身着锦衣华服,一身贵气,俨然王公贵胄。
那十人围在大厅中央,他们中间是巨大的一樽由青铜和银器还有珠宝共制的星云塔。
那十人在议论,那贵人在听,旁边守卫森严,婢女貌美如花。
夏昭衣的火把再度照去角落。
还是那个男人,身边的娃娃个子长高了,数量变多了。
而且夏昭衣注意到,他的娃娃里几乎没有女人,全是男丁。
第四幅画,画风骤然大变,先前轻松自在的畅快不见了,一直借女人的肚子来扩张人口的男人挥起屠刀,霸占了十人中一人的家产和妻儿。
男儿被杀,女儿被留,那些留下的女儿被强行掳进男人儿子们的房间,继续生子。
第五幅画,不能再生的年迈女人们被带至崖边,砍下头颅,连同尸身一起推入悬崖。
她们生下的孩子则站在男人后面,看着女人被推下去。
在这幅画中,男人继续挥起屠刀,他的目标不仅是那十人,还有其他大家族。
一个又一个家族被男人吞没,他的势力越来越大。
在第六幅画中,那十人只剩九人,但这九人之中,却出了一个叛徒。
夏昭衣停下脚步,目光看着壁画上的文字。
她方才猜测,那男人或是姓乔,所以“那些人”才如此讨厌乔家。
不想,这叛徒才是乔氏先祖。
第1204章 有个活人
文字简短,只标注了乔氏和其简单生平,寥寥数语。
夏昭衣看回壁画上的乔氏形象,单从画上的人来看,并无太好记的特征,极其寻常。
她往前走去,一幅幅往下看。
壁画上的时间间隔跨越百年,第一幅画上的那个男人已自然老去,在他晚年,屠戮仍在继续。
画上的乔氏及他儿子,在十人中的第一家被灭后,便立即屈投于这个男人。
其后百年,他们为其家族奔波卖命,四处钻营,先后灭了十六个大族,其中属于这十人的有三族。
十人包括乔氏在内,还剩六族,除乔氏外的五族在这百年内被赶尽杀绝,几度追杀至走投无路。
初代那十人在画中先后死去,他们的下一代长子上位,但没有让局面变好,直到第四幅画中那一派贵气的年轻男子出手。
夏昭衣往身后灯火清明的长廊看去,距离第四幅画,至少已过去了一百三十年。
作画之人对细节极其考究,身份皆有服饰发饰做区分。
独这年轻男子一人,此前如何,现在也如何。
是他后世子孙穿回他的衣裳,还是,就是他本人……?
他率领着王朝军队将那群屠夫灭尽,细算下来,那屠夫总共才至四代,便被杀得一干二净。
在这四代百余年里,画中的乔氏们一直活跃,并未闲着,他们一共办了四件事。
一,他们效仿初代屠夫,疯狂借女人的肚子繁殖,扩大家族人口,并从商从政,增加影响力,家族一时兴荣至极。
二,初代十人的所有硕果被其夺走,这似乎正是乔氏当初要当初代屠夫的走狗的原因。另外几家的家产被其先抄,大量书籍被他们搬走,那些珍贵的宝物,他们亦瞒着屠夫们先行挑选。
三,以屠夫家族的名义大肆杀虐,甚至以活人练枪练箭。而这些活人,多数来自于初代十人的家族后代。乔氏此举为斩草除根,避免被复仇。
四,寻人。寻谁未可知,但第四幅画中的那樽星云塔重又出现,画上画风忽变吊诡。
夏昭衣缓步走到第十三幅画前,壁画只作了一小半,这一小半,看不出任何内容。
如果作者能继续画下去,夏昭衣觉得至少能画到第十五幅。
她回眸扫去,第一幅画早已看不到了。
如此庞大的工程,不知是一人手笔还是几人合力,若只一人,十年心力都不够画出这十二幅。
前路又是一条向下的台阶,坡度要缓许多,台墀大而阔,台墀上仍是一线忍冬纹。
纹络上长长的曲线蜿蜒流畅,围绕这条曲线,攀缘缠绕着细碎的花叶和错落的茎蔓。
墙上出现大量机关按钮,没有深藏,大方安置在那,应不是陷阱,而是防追兵之用。
夏昭衣迈下台阶,边走边打量,注意到顶上似有不对,她将火把举高,上空是一连排的狼牙钉板,被锁链悬于高空。
钉板厚度至少一尺,若是启动机关砸落下来,怕是铁板也要被凿出洞。
两旁再无壁灯,但渐渐出现升降板,同样用铁链悬着,有往上升的,也有往下降的。
以及,石壁在朝左右两边“远离”,如同开扇的出河谷,变作一个“川”字。中间台阶和两旁石壁之间的缝隙逐渐变大,最后成为悬崖百丈,而夏昭衣执炬行于中间的台阶,反作孤零零的一道墙,巍然矗立,垂壁千刃,笔直往无尽处伸展,深入黑暗。
空气越来越潮湿,两旁传来滔天水流声,她一直往前走,没有停下,石道终于至尽头,她踏上了对崖。
水流声变小,火光所照处,地上出现非常奇怪的地砖,说是地砖,更像是大地被一道道笔直的横线竖线交织切割成一块又一块正方土地。
越往前,地上绿苔越多,最后竟渐渐变作草坪。
不止草坪,还有繁花和长草。
高空吹来寒风,夏昭衣抬头,额前碎发被风吹开,手里的火把在风中轻摇,照着她光洁清丽的俏容。
巨大的洞口敞开于前方高顶之上,直径约半里,洞口之外,月黯星稀,鸟鸣虫语。
夏昭衣秀眉轻拧,闭上眼睛。
整个空间化为虚无,碎为齑粉颗粒,再自她踏入均内乡开始,大地磐石,草木花鸟,步步生莲般朝前生长。
巨大的均内乡被重新构建,房屋拔地而起,大河淌过山川,她的眼睛一路往上去到紫苏染坊,再一路延伸向三拜山,自西北方向落地,通往寨水岭。
出了寨水岭村北江畔,上至高山,高山上再至南边桃林,竹苑被拆解,深入暗道,一脚踏入深渊,又折回北面。
点青江奔腾南下,绕山抱峡,一条笔直的长道则从陈家祠堂开始,穿行过半座衡香,经过紫苏染坊,再至寨水岭。
天青色的苍苍江水骤然破开,随沈冽下去的士兵们自水里出来。
大风掠过他们,掠过高山,她这一条笔直走来得千仞绝壁,如似一条利刃,直插西北。
夏昭衣缓缓睁开眼睛,星空落入她眸中,她眸中的神采却显错愕。
按空间距离和她的方位感,此处溶洞已在点青江对岸。
可是,这怎么可能,难不成又是一处在江河下的溶洞。
但这是点青江,能灌溉百里衡香的点青江,岂是龙担山上经流过龙渊的那条河水所能比。
要么,真是天地创物的鬼斧神工,要么,便是她的感知错误。
因环境限制,这里虽长草杂乱,却并不茂盛至无处可落脚。
一个显眼的地道口出现在路上,看周围的道路走向和长草导向,通往地道口的这条路是被人踩出来的。
地道口不小,约两张拔步床拼凑一起,夏昭衣没有贸然下去,怕下面空气容不得活物,她蹲守在地道口附近,想以火先做实验。
便就是这么一蹲,一股恶臭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