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冽叫道:“戴豫!”
“是!”
虎背熊腰的护卫即刻握着大刀朝那男子追去。
好些人心里暗恼,怎么被人抢了先手。
不少人则同情的看向小女童,却发现她神情平和的看着那个跑远的身影,跟没事人一样,仍牵着马保持原有的速度前行。
“小女娃?”旁人不可思议的叫道。
夏昭衣看过去,笑道:“不用担心我。”
“小姑娘,你东西被抢走了呀。”另一边那抱着小女娃的男人走过来,关心的说道,怀里的女娃娃手里还挥舞着夏昭衣送的小蝴蝶。
“没事的。”夏昭衣又道,牵着马朝一旁走去,离开人群。
很多人愣愣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想干什么,而且,这是一个东西被抢走了的小姑娘该有的态度?
这时却见她爬上小石坡,借着高处上了马。
小胳膊小腿很灵活,骑在马上后,有股说不出的可爱感。
夏昭衣拉扯马缰,却听身后又响起那个略显粗哑的男音:“阿梨,你的东西被抢了。”
夏昭衣回头,沈谙含笑望着她,沈冽也跟来了,站在沈谙后边。
少年英气勃发,清瘦高大,如画眉目与兄长对比,显得非常精神。
夏昭衣略略打量了他一眼,再看向沈谙:“你不是笨蛋,看不出来我一点都不在意那个包袱吗?”
“为了五两银子,你不惜自己去捕蛇来卖,怎会不在意?”
“你是说我穷吗?”夏昭衣一笑。
沈谙摇头:“不,你不穷的,你身上银子还剩不少呢。”
“嗯,我银子不少,”夏昭衣直接顺着他的话回答,“青云,走。”
马儿当真听话的朝前走去。
沈谙暗叹,轻摇了下头。
但青云没走几步,马缰忽的被人朝另一边扯去,力气极大。
青云的马头都被掉转了过去,夏昭衣在马背上飞快稳住身子。
沈冽拉着马头,仰着头看着小女童:“你这样一个人上路多有不妥,你要去哪?兴许我们同路。”
“不必了吧,”夏昭衣扯回马缰,“松开。”
“我要去醉鹿,你呢?”沈冽松开后又问
“不同路的,”夏昭衣回答,双腿夹紧了些马腹,“走。”
这次青云加快脚步,一人一马很快离开。
“你看,我说这小女童很有趣,对么?”沈谙说道。
沈冽看了他一眼,转身朝那边系好的马车走去。
此时天色只剩一点薄光了,地平线尽头,遥遥可以看到几座高楼屋宇,越往前,能看到的屋落便越多。
同时四面八方的人也逐渐变多,人流就像河道,齐齐汇向大海。
但那大海,怕是堤岸高筑了。
夏昭衣转了方向,绕开通往寿石的路,青云朝东北跑去。
今夜恐还要露宿山野,而且包袱已经没了。
包袱里面剩两个野果,还有一些随行的衣物,若能想到要渡江,她定将衣服拿出来一件,同那些小木牌们一样,一起放在装马草的竹筐里边。
所谓破财免灾,若不让别人夺去些什么,先前那样的环境,她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更如若紧紧捂在手里,还会被人硬夺,如今个子这么矮小,在人群推攘之中,她可能连青云都保不住。
索性大大方方挂在另外一边,谁要拿走谁拿走好了,只是今夜,她得仔细找个地方落脚了。
不过,方才遇到的那对兄弟,倒让夏昭衣想起了一些熟人。
那少年提到醉鹿,加之又姓沈,再看他们兄弟二人的面貌与富贵,大约便能与醉鹿的郭家联想到一起了。
天下世家云云,富贵如宜安诸葛或门治安氏,名气大的,达三十多家。
但其中要数古老又传承悠久的,定陶县曹氏是一户,还有一户便是醉鹿郭家。
真正要追溯的话,郭家立足应已有千年,更难得的是代代富贵,是个在醉鹿扎根极深的大世家。
郭家现任大家长郭澍一共八子,却只有一个女儿,女儿郭晗月嫁入云梁沈家,本意是想令郭沈两家结世代之好,未想却是埋下了仇恨之种。
沈双城生得俊美,在取郭晗月之前已有一个美妾施盈盈。
未娶正妻之前,妾不能怀孕,但施盈盈叫人换了每次的避子汤,并在有孕后悄悄瞒下自己的孕身,带着几个仆妇跑去了山庄诞子,便是沈谙。
原以为沈双城得知真相后会将她扶正,但沈双城非但没有,反而替她一起瞒着,因为怕沈家人要对这个孩子痛下杀手。
第113章 有人要反
那个时候,沈双城已经与郭晗月订亲,他非常明白沈家人的做事风格,知道他们为大局着想,决不会留下这个庶子。
几年后,郭晗月带着十里红妆嫁入沈家,沈家上下捧为明珠,沈双城在演了两年的恩爱戏码后才露出真面目,让郭晗月将沈谙过继为嫡长子。
郭晗月自小万千宠爱长大,如何受得住这种欺瞒,执意要闹,那时沈冽已经出生,沈双城直接就拿沈冽要挟她。
郭晗月惯来顺风顺水,第一次见到阴毒人心,被吓得不轻,只好忍下此事,但也绝不同意接纳沈谙。
沈双城见郭晗月色厉胆薄,原先的担忧消失无踪,气焰也渐逐渐嚣张,开始明目张胆的宠着施盈盈,并给郭晗月难堪。
郭晗月得了心病,卧榻在床,郭家终于知道前因后果,勃然大怒,向沈家逼压。
沈老太太怒骂了沈双城,更直接一碗毒药喂死了施盈盈。
沈双城越发痛恨郭晗月,不出一年,郭晗月也死了,死因夏昭衣不知道,但绝对也和沈双城脱不了干系。
那时沈冽已有八岁,郭家人强势要带沈冽离开,自那之后,沈冽便长期住在醉鹿郭家。
说来也奇怪,大人们斗得你死我活,恨不得将对方生吞剥皮,沈谙和沈冽这对兄弟感情却很好。
夏昭衣听来的,大抵是说沈双城为了要挟郭晗月,常常会毒打沈冽,每次沈谙都会帮着一起求情和拦下。
甚至一次,沈冽逃了出去,被人拐走,也是沈谙去给追回来的,并替沈冽挨了顿打。
这件事情,还是夏昭衣三年前在定国公府后面嗑瓜子时听几个妈妈们说的,只当是个说书先生的评书,听来好玩罢了。
青云一直往东北,路上所见乡民,脸上都带愁色。
月亮挂起,今晚特别明亮,夏昭衣的困意起来了,四周望着,得找个睡觉落脚的地了。
大地茫茫,高空俯瞰,稀薄夜色中只有城池,山野,与大河,人如细小砂砾,那些火把灯光,也渺小如一点两点。
夏昭衣南下四里处的狭窄泥路上,几匹马儿等在那边,火把高举。
等了一阵,终于有一辆马车出现在视线里。
马车四周灯笼高挂,摇摇晃晃。
待马车近了,一个骑马的男人忙迎上去:“少爷!”
石头停了下来,沈冽单独坐在车厢里,没有掀帘,开口问道:“寿石果真封城了?”
“是,今夜先小住戎山村吧,我们已安排了落脚之地。”
“嗯,”沈冽应道,“石头,走。”
马车继续往前,那些骑马的男人便在四周跟着。
车厢里面有一股淡淡的香草气,是先前所没有的。
沈冽另一边放着一个包袱,戴豫带回来以后便松松垮垮的,看模样经过一番撕扯。
沈冽接来看了眼,稍微系了下,便放在了一旁。
衣服洗的很干净,似乎还用香草汁泡过,再晒了阳光,淡香清雅,萦绕着整个车厢,并不浓郁,似有若无。
马车下了泥路,走上方石铺就的大道,速度略快了一些。
沈冽开口道:“外祖父有没有气我。”
“没呢。”冯泽说道,“老太爷近来为灾荒的事奔波着。”
“情形很严峻吧,寿石都封城了。”
“嗯,老太爷的故交们好多人写信要老太爷帮忙捐赠物资,老太爷也在给别人写信求助,不过我们来时,老太爷的心情不太好。”
“怎么了?”
“老太爷几个故友就在那灾荒的难民里……还有,听说安江的宋家,似乎有谋反的意思……”说到这里,冯泽的声音压得极低。
沈冽拢眉:“安江宋致易?”
“是……”
大乾游侠成风,很多世家子弟更是崇尚这个,如郭澍,年轻时便喜欢抱着把剑云游天下,到一些名胜之地后更喜饮酒作诗,自诩逍遥闲客。
他结交甚广,友人遍布大江南北,甚至北漠那处都有相交往来甚好的知己。
安江宋致易同郭澍认识有三十年之久,如若宋致易要谋反,那一定要极力的拉拢郭澍了,将郭澍也拖下水,那就等于将郭澍的交友网也给拉到了自己这头。
对于要谋反,盛世年代大多数人会避之不及,唯恐提到这两个字,但现在乱世,朝政腐败,奸臣当道,有谋反之心,并且已有谋反之举的,早就不止一两个了。
是以,沈冽听到也没什么特别的惊讶。
不过,现在冯泽说外祖父心情不太好,便表示是不太认可的吧。
夜风大了起来,车帘被吹开一角,有淡淡香气从车厢里飘出。
冯泽嗅了嗅,问道:“这什么气味,好香啊。”
四周一片安静,没人回答,坐在车厢里的少年也没说话。
这沉默的有些尴尬,冯泽干笑了下,试图缓解气氛,又道:“真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