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丰年往椅背靠去,揉搓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含笑道:“刘商主叫我王管事便好。”
“啊呸!你们把我抓来是何事?!”
王丰年低眸笑了笑,摆手道:“带下去打一顿。”
“总管,是这姓刘的,还是所有人?”
“所有。”
“是!”
“你敢打我,”刘隽军怒然骂道,“我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松开我!”
在骂骂咧咧声中,刘隽军被拖了下去。
屋内跪倒在地的众人都明白,这个打一顿会有多惨烈,他们被带来时,气焰更嚣张,就是这样被硬生生打服的。
王丰年优哉游哉,仍气定神闲地玩弄着拇指上的玉戒,但实际上,他心里比谁都着急。
那两个叫林双兰和冯安安的姑娘至今还在绛眉手中。
王丰年不想逼得太紧,唯怕绛眉玉石俱焚,鱼死网破。
但不尽快找到她们,时间拖得越久,危害同样越大。
沈冽在卫东佑的领路下,在齐墨堂后门停下。
当年略显狭窄的齐墨堂,如今并购了左右屋宅,并全部打通,规模一下变敞亮。
沈冽带人迈入院门,听到数阵哭嚎。
而听闻沈冽亲自过来的王丰年,立即起身迎出。
庭院芳菲,日头正好,王丰年自檐廊下来,抬头望见沈冽,顿了顿,走来抱拳道:“见过沈将军。”
“见过王总管。”沈冽说道,语声低沉。
王丰年笑笑,往厅堂请去,道:“沈将军先进屋,我边走边说。”
说完,忍不住抬头,又悄然打量沈冽。
沈冽的肌肤底子白皙如玉,五官当真如传闻中那般俊美惊艳,以及和他兄长沈谙的眉眼,少说有六分相似。
这样一个沉默清冷,朗朗春光下都能透着一股寒气的清俊美男,王丰年着实难以将他同“吃人”二字联想到一起。
去年他刚到齐墨堂时,便是在这后院还未被拆掉的小厨房中,听阿梨姑娘还有戴豫和支长乐提起沈冽。
那时王丰年就想问,关于沈冽“吃人”一事,是真是假……
算了,真如何,假如何,一条船上的“自己人”,管他真假。
边往厅堂去,王丰年边尽量用简单言语将一上午的“收获”陈述。
几人踏上檐廊外台墀,忽见大恒快步从刚才揍人的“小黑屋”中走出,手中捏着几封书信。
一见王丰年,大恒忙过来:“总管事,从一人身上搜出这些!”
信纸都已从信封中取出,王丰年接来,一眼扫向信首与信尾,眉梢扬起:“这是……”
“沈将军,”他看向沈冽,“快看。”
一共四封书信,信首称呼为同一人,叫亦谦。
落款则来自三人,其中两封书信的落款都是大印,上书“承天顺命,盛昌恩义”。
结合信的内容看,这两封信极有可能是焦进虎所写。
焦进虎原本是个百户,一方大富之家,他的字便是“恩义”。
迄今他尚未封王称帝,但是给自己封了个公爵,阔州,凎州,枕州三州之民,皆称呼他为“义公”。
信上所说,阔州即将发兵衡香,共四万五千兵马,势必要一举拿下衡香,让这位亦谦在衡香务必做好接应筹备,还要观察衡香可留用之人,包括赵慧恩是否真的忠心。
落款日期,八日前。
另外两封信的日期要近一些,其中一封是前日,落款是一个“章”字。
这封信非常奇怪,一行一行,是工整的,但信上并非只有文字,字与字中间有许多看不懂的符号和图像。
“应该是暗号和密语,”王丰年道,“但相比之下,恩义公这封应该视为军机的书信却用直白文字,这一封……莫非更隐秘?”
“我们从此人身上搜出书信时,他分外紧张,几乎要拿命拼。”大恒说道。
“沈将军,你怎么看?”王丰年看向沈冽。
沈冽肃容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若是八日前便发出此信,那么阔州兵马,此时应已快到衡香。”
“我们东家还在路上!”王丰年一惊,“沈将军,他们可否会遇上?”
“阿梨有斥候,”沈冽说道,“夏家军的斥候,当世无敌。”
“那便好,那便好,那么现在,我立即派人去通知赵大娘子和屈夫人,若是现在收拾,趁夜之前离开衡香,应还来得及。”
四万五千兵马,那不是闹着玩的。
沈冽没有说话,低眸看回书信。
却不是在看焦进虎所写得那两封,而是这封落款为“章”,还有另外一封落款“子德”的书信。
“子德”应该是字。
巧得是,梁俊的字,也叫“子德”。
不过这不是梁俊的笔迹。
这封信上,说得是东平学府一位叫元逸的学子坠下八德阁跌死一事。
而这位子德,并不信他是醉酒跌死,觉得其中或有阴谋。故而想请“张叔”,便是这位亦谦,协助一查。
“沈将军,”王丰年在旁低低催促,“焦进虎的大军若是来衡香,那……”
“阿梨会比他们先到,”沈冽看着手中书信,淡淡道,“由她定夺。”
王丰年讶然:“将军的意思是,我们东家有可能想留下?”
沈冽长眉轻敛,沉沉看向王丰年:“王总管,她尽力在帝京保下的东平学府,怎会让它轻易落入焦进虎之手?”
王丰年懂了,正色点头:“是王某愚钝了,王某愧疚。”
“这封信,”沈冽将最后一封信递去,“劳烦王总管派人去东平学府,寻到这位叫子德的学生。”
王丰年接来:“是,我这便去。”
第1104章 神秘男子
春末初夏的四月晴光,是人间最暖软清爽的时节。
风阵阵迎面,轻快又细腻地拂过夏昭衣的刘海,她驻足在山坡溪畔,举目眺着远处天光下的衡香。
人山人海,盛况鼎沸,争先出城的,抢着入城的,两帮人马在冲突中挤挤挨挨。
“二小姐!”打听消息回来的詹宁快步从小道上来。
夏昭衣等人忙回过身去。
“情况太乱,众说纷纭,一时分辨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詹宁过来后说道。
“不急,城门附近这关卡,一时半会恐难疏通,你慢慢说。”夏昭衣说道。
“是。”詹宁说道。
他话音才落,下面忽传来梁德昌的声音:“兄弟,兄弟?”
夏昭衣眉头一皱,立即赶去。
一个男子昏睡在草木下,不省人事,身穿布衣小褂,皮肤细嫩,年龄约二十五上下。
夏昭衣把住他的脉搏,另一只手轻掀开他的眼皮,看向范宇和管驰:“去拿些清水和吃的过来。”
“是。”二人应声。
夏昭衣看向男子的左手,伸手去握起。
“他是个文人,”夏昭衣说道,看着他手指上握笔的茧,“是左撇子。”
“可能是因为赴世论学到衡香的吧。”詹宁说道。
“嗯。”
食物和水送来,夏昭衣起身让他们喂他吃下。
她看了眼男子,对詹宁道:“走吧,我们回去说话。”
管驰和范宇在梁德昌的帮主下,将吃得喂到男子嘴中。
男子微微睁开眼睛,一双混沌初醒的眼眸看了他们一眼,再虚弱投向前面。
少女单薄纤细的背影正在远去,男子皱眉,心里面生出一股奇异之感。
他张了张嘴巴,想要说话。
才半启的唇,却被两个男人先后喂入水和掰碎了的干粮。
“他是不是醒了。”一人说道。
“兄弟,你别怕,我们救了你,你走大运了。”另一人说道。
“是啊,你命好。”又有人说道。
直到少女消失在视线里,男子才缓缓朝他们看去,虚弱的手无力作揖:“多谢诸位侠士的救命之恩。”
……
夏昭衣和詹宁回到半崖溪畔。
听完詹宁说的所有版本,夏昭衣说道:“至少可以确认一事,这个新上任的赵刺史绝非善类。”
以及,宁安楼和屈府,也确定出事了。
“衡香应该还有其他路可以进城,”詹宁说道,“二小姐,我再去打听。”
夏昭衣看他一眼,想了想,道:“若衡香真的出了这么多事,沈冽定会安排不少人手在城外接应我们,”夏昭衣明亮清洵的视线望向附近山峦,“这里,或许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