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所有士兵立即调整备战之态,纷纷亮出兵器。
“且慢!”牧亭煜叫道。
沈冽抬手,轻轻一招,淡淡道:“活捉洪元杰。”
随他一声令下,身旁暗人们齐声应是,当即冲去。
牧亭煜瞪大眼睛:“且慢,沈郎君!”
他的声音和身影一起被人海吞没。
官道上不是没有百姓,他们早已望风而逃。
不幸逃向西南方向的人,被迎面冲来得数百兵马吓得连忙往田野村镇跑去。
好在这些兵马并没有追杀在他们身后,目标紧锁在远处官道上。
马蹄溅起汹涌黄沙,明亮日头下细粒浮浪似颗颗可见,这群士兵如狼似虎,争前恐后,自田间冲来,一路挥枪扬刀。
河京来熙州,半日路程。
熙州府去明台县,半日都不到。
这么短的距离,牧亭煜除却担心阿梨之外,根本没有其他顾虑,身边所带之人,前后撑死不过两百,其中过半都是这些年越来越中看不中用,只能对付对付河京百姓们的燕云卫。面对真正的军人,他们毫无战力可言。
眼看着这些兵马扑来,牧亭煜除了勒马躲远,别无他法。
地上已有大量鲜血,虽然沈冽下令活捉,暗卫出手也尽量保留分寸,但酣战正烈,刀剑无情,不死不伤根本不可能。
现在最难以对付得人只有包速唯和洪元杰,但包速唯已无心再战。
官道上本就相斗困难的僵持局面,再面对滚滚而来的明光刀枪,他已知道战局将如何。
年关在华州东部跟曹易钧的攻袭营打得让他吃力,但至少有来有往,现在,对方不仅狂妄彪悍,人数更远远碾压。
眼看战马嘶鸣至跟前,不想作无谓牺牲的包速唯只能高喝下令速退。
一匹匹战马掉头,马蹄声快速移动在官道上,叶正见状,忽然射出手中长枪,扎在一名燕云卫的马臀上。
惨叫的马儿顿时横冲直撞,将正在撤退的队伍搅乱。
可怜的燕云卫自马背上摔下,被自己的坐骑踏碎肋骨,剧烈惨叫。
牧亭煜没有走远,确认沈冽手下当真没有要对他下手,他便不跑了。
在官道最外头,他眼睁睁看着声名赫赫的洪元杰被人高马大的暗人们围攻,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暗人们终于抓住一个机会,以长枪压着他的脊背,将他从马背上打了下来。
洪元杰庞大的身子在黄土上一滚,紧跟着便被数个男人下马揪起,灰头土脸地扭送去沈冽跟前,一路都在骂娘。
牧亭煜见状,只能硬着头皮策马上前:“沈郎君!刀下留人!”
沈冽从始至终坐于马上,不曾动过,闻言朝他看去。
牧亭煜的坐骑再好也难以与龙鹰这匹西部马场中的顶尖好马相比,而沈冽更远远挺拔于他,二者这样对望,牧亭煜不仅个头,气势上更提不起劲。
“沈,沈郎君……”牧亭煜说道,“你放过洪将军吧!”
“我呸!”洪元杰大声叫道,“牧亭煜你住口!”
“他在街头动手时,可有想过要放过我的小兄弟?”沈冽道。
“这,不打不相识嘛!”
“有理,”沈冽看向戴豫,“打。”
戴豫等人顿时抡起拳头朝洪元杰砸去。
“沈郎君,求你了,住手吧!”牧亭煜在旁徒劳无功地叫道。
沈冽居高临下,平静地看着地上被人围殴的洪元杰,如若未闻。
倒是旁边带大晏军急急赶来,结果赶来就只有看戏的份了的阮国良听不下去了,叫道:“将军,这人谁啊!”
牧亭煜停下,朝阮国良看去,这是浓浓的探州口音。
“将军,他瞪我!”阮国良告状。
“我这不叫瞪!”牧亭煜赶忙道。
沈冽朝阮国良看去一眼,黑眸清清淡淡。
虎背熊腰,骄横狂妄的大晏军郎将顿时抿唇,再不敢说一字。
戴豫他们终于停手,将被打了个半死的洪元杰揪起,押回沈冽跟前。
牧亭煜心下一颤,不忍直视。
所谓七窍流血,洪元杰的眼眶和鼻子都是血,耳朵也出血了,以及这牙口模样,大牙怕是碎了至少三颗。
还有他的背部……
这,这可是洪元杰,战功赫赫,名震天下的银龙七连环将军。
沈冽因被晋宏康围堵在游湖县小南山而跟醉鹿郭氏生出间隙,从而隐世的这几年里,各路战将迅速崛起。
有人因统兵能力闻名,有人以纵横外交闻名,有人以个人身手闻名。
洪元杰便是后者,他的名声和吕眉晖他们齐名,更远在田大姚的五大猛将之上。
但是现在,牧亭煜知道,他废了。
这个后背情况,定然已伤到脊椎,怕是下半生都得瘫痪在床……
才来李乾便受李据重用,直接空降任命为燕云卫统领,隔日惹得大街小巷满城轰动的银龙七连环将军,竟就这样在他跟前,眨个眼便迅速陨落了。
牧亭煜的视线看向地上还未收拾得几具尸体,和躺在地上,低声喘气呼痛的重伤士兵。
刚才沈冽说干戈将变大,他还在想是怎么个大法,如今这局面,却真是……
牧亭煜深感绝望。
第1054章 被截胡了
熙州府至明台县的官道,有一条去规州曲阳县的分路,在一个三字路口的上坡岭。
路旁坐落着两间小茶馆,桌椅板凳皆是露天,若得下雨,便现场搭个大棚。
春日土润,万物柔软,两辆马车停在茶馆靠近山溪的那一面,马车旁不时传来小奶狗的叫声,小大胖嘚啵嘚啵在跑,活泼好动,一直粘着人玩。
支离托着腮帮子坐在一张长板凳上,目光一直盯着路口,偶尔又朝旁边的杨富贵和李满的棋局看去。
连小大胖都玩累了,嘤嘤着想要上马车去找主人,路口还不见人。
詹宁过去将小大胖抱上马车,它自行钻进车帘,夏昭衣自梦中睁眼,便见小奶狗背对着她,端端正正地坐在她的脚背上。
“小大胖。”夏昭衣叫道。
小大胖立即回头,欢乐地摇尾巴站起,要往她身上扑。
夏昭衣一手捞起它,一手掀开窗帘。
天明气清,远处官道上只有往来的寻常路人,便再没其他动静。
“大小姐,”詹宁出现在车窗外,“会不会他们临时改道了?”
“这里是去明台县的必经之路。”夏昭衣道。
“那可能改了时间?也许今日他们不去明台县了?”
夏昭衣肃容:“是有这个可能。”
“不然,我回熙州府去探探?”
这时,叶正和卫东佑从官道尽头策马狂奔而来。
夏昭衣遥遥朝他们望去,顿了顿,她道:“应该不是改时间,而是……被截胡了。”
詹宁循目看去。
“你速去岭下,”夏昭衣沉声道,“让夏叔带兵马回来。”
“是!”
叶正和卫东佑过来,果真是说“截胡”之事。
让夏昭衣没有想到得是,本以为只是暗卫,不想沈冽的兵马也入了李乾境内。
支离被杨富贵扶着走来,见面便问沈冽在哪,卫东佑道:“此次兵马来得不多,但也有五百多人,如今已抛头露面,少爷便亲自带他们自雷公山往规州去。”
“啊,是沈大哥的晏军!”支离眼睛一亮,“那你们稍后要去会和吗?”
“嗯。”
“师姐!”支离朝抱着小大胖坐在车厢外的夏昭衣看去,“我们也一并吧!”
“不是说,在规州碰面吗。”夏昭衣道。
“沈大哥此次肯定是去安顿晏军的,等安顿完再等我们,那我不就错失了得见一面沈大哥亲自带出来得兵马吗?”
“……”叶正和卫东佑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心里想说,那些兵马也没什么可看的。
尤其是这话,“亲自”带出来的兵马。
此前那帮家伙行军走了几百里路,只剩半条命,又在西北打了近月的马匪,一个个早已是邋遢粗犷的面容。
而且,他们那些在探州和山景城兵营里养出来的习惯到现在都没能纠正过来,眼下,整个晏军可谓又痞又野又狂又疯。
夏昭衣打量了下支离的身子,看向李满和杨富贵:“支离现在仍骑不了马,只能你们以马车载他了,我们便在规州碰面。”
“是!”李满应声,迅速去牵马车。
“师姐,你不一起吗?”支离有些失望。
“嗯,我先不去了。”夏昭衣道。
她没有跟支离说夏家军也来了的事,说与不说,都没必要。
但两支兵马都是悄无声息地来,自然也要悄无声息地走,一前一后走同一条路,并不妥。
李满将马车牵来,夏昭衣叮嘱支离路上若遇颠簸,记得在后背多垫枕头。
支离一面期待看到沈冽的军队,一面又不太舍得跟夏昭衣分开,不过想到很快就要碰面,还是振作了,开开心心,挥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