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忍俊不禁,夏昭衣也被逗笑,包厢里留着伺候的姑姑和丫鬟们都咯咯俏笑。
包厢后边是片人工开凿的湖,冬日霜雪封镜,附近酒楼的灯火照去,湖面上白芒一片。
这种白芒反照,又令包厢中的暖意更添数分。
先头的凉菜和糕点很快送来,而后是热菜。
赵宁近几年都在养生,喜欢清淡,屈夫人则山珍海味,什么都爱,现在桌上不仅有浓有淡,且各大菜系都有,汇聚了八方佳肴。
赵宁慢慢用汤勺搅拌着碗中药膳汤,听屈夫人说今天听闻阿梨来拜访的事,她当时一听便惊喜坏了,顾不得大雪,夺来丫鬟的伞便迎出来。
聊着聊着,屈夫人说到拈花斋的掌柜特意上府,说今日来了个大贵客,出手豪爽,买了近几十块宝玉,挥金如土。
结果掌柜朝旁一瞧,嘿,那贵客就在她旁边坐着呢。
屈夫人说到这,眼泪都笑出来了。
赵宁也哈哈笑。
“你说这阿梨,”屈夫人做出嗔怒模样,“来我店中买什么东西,看中哪个,直接拿走就是,不将店搬空,我还不乐意呢。”
“阿梨,”赵宁看向夏昭衣,“你买那么多宝玉是做什么呢。”
“送人,王丰年为我鞠躬尽瘁,送他两块,支大哥和佟大哥也要,杜轩大哥和那些暗人们也得各赠一个。”
“都说衡香赵大娘子出手阔绰,不亏待手下,瞧瞧我们阿梨。”屈夫人说道。
“我偏不理你的离间,”赵宁笑道,“阿梨与我关系好,你是后来的。”
“嘿,你怎么说话呢。”
“就只有他们吗?”赵宁笑着问夏昭衣,“沈郎君呢?”
夏昭衣不知为何,话到嘴边有几分局促,她弯唇莞尔:“也有,买了几块。”
“听说那沈郎君绝色。”屈夫人笑道。
“是绝色,我未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子。”赵宁道。
屈夫人笑意变深:“比甘秀芝养得那些面首如何?”
“这哪能比。”
“别,”夏昭衣也道,“别拿沈郎君与他们比。”
“好嘛,那就不比,说来,今日还发生了件趣事,我那掌柜说,阿梨在拈花斋门口将一个男人揍了。”屈夫人转了话题。
“阿梨打了谁?”赵宁好奇。
夏昭衣摇头:“不认识。”
“那掌柜悄悄同我说,觉得阿梨下手重了,我却觉得,登徒子就是该打。”屈夫人道。
“登徒子,”赵宁眨巴眼睛,“阿梨,那男人待你不敬?”
天下竟有这样的奇男子!
“尚未不敬,”夏昭衣说道,“但他形容姿态和熟练老道的模样,他绝对已待很多姑娘不敬过。”
“这还了得,”屈夫人皱眉,“放在咱们这些惊世骇俗的女人身上,被‘不敬’便‘不敬’,搁那几百年前烈女传盛行之时,被‘不敬’的女人,还不得将自己抹脖子了。”
“对女人不敬是错的,烈女传也是错的,二者莫放一起。”赵宁说道。
“对,烈女传是错的,”屈夫人说道,忽而咧嘴一笑,“要不咱们也写本传,把那甘秀芝唤来,就写本荡女传,吓死那帮大儒!”
“那你再有钱,也得被装猪笼里给扛出去了。”赵宁笑道。
“哈哈哈,那就在他们来灭我之前,我先下手为强!”
厢房的门又打开,送来六道新菜,屈夫人被转了注意力,瞧见端来的糖蒸焦酥和御菜三品,不由乐道:“阿梨,这些都乃我最爱的甜点,你定要尝尝。”
“好。”夏昭衣点头。
六道菜里的最后一道,是参芪炖乌鸡,赵宁的最爱。
丫鬟放下这道菜后,对屈夫人福礼,恭敬道:“夫人,楼下有一位夫人,自称姓林,想来拜见夫人。”
“林?”屈夫人说道,“可有说是谁?”
“说是昨日和夫人有一面之缘。”
屈夫人想起来了,说道:“倒是也厉害,让她找到这儿来。”
“一面之缘”四个字,赵宁和夏昭衣都听出意思来了。
尤其是赵宁,对于这种“一面之缘”便来拜访的人,可着实太多。
“不见,”屈夫人道,“我当前有贵客,让她回吧。”
丫鬟很是机灵,压低声音说道:“夫人,我看天兴商会的刘商主,待她颇为恭敬,刚才好些天兴商会的人亲自将她送到这儿来。”
“刘隽军?”屈夫人说道,目光看向赵宁。
“他是无利不起早的人,能得他恭敬厚待,这个林夫人看来有些东西,”赵宁说道,“你要去见么?”
“我不缺她这人脉,我的钱够多了,”屈夫人道,“不过昨日见她,似乎是个人物。”
说着,屈夫人起身:“也罢,我去看看她找我做什么,很快便回。”
“去吧,”赵宁道,“我和阿梨正想说会儿贴己的话。”
“哼。”屈夫人说道。
屈夫人离开,将房门轻带上。
赵宁看向夏昭衣,笑意微敛:“阿梨,沈郎君的书信你可收到了。”
“是哪封?”
“有关陈韵棋的。”
“……她。”
第831章 来点猛的(一更)
“陈韵棋,眼下正在宁安楼。”赵宁说道。
夏昭衣看着赵宁,等着她说下去。
“是沈郎君的随从亲自送来的,沈郎君在信上同我说,他身旁之人意外救下这个女子。她央求他们带她出城,沈郎君去与他们会和时,已在城外。”
“原来,她是这样离开从信府的。”夏昭衣轻声道。
“沈郎君说,将她交由你处置。”
“我无权处置她,”夏昭衣拢眉,“我没有审判别人的权利,该交由官府。”
话刚说完,夏昭衣的眉心拧得更紧。
从信府官府,怕是巴不得她将陈韵棋送去。
“衡香官府,”赵宁说道,“无道。”
夏昭衣眉梢微扬,不解看着她。
“仇都尉是我的人,他的审判绝对不会公正,经我的手交出去的人,哪怕我开口同他说,要他轻判,他的量刑应都会在原先基础再加数分。”
“这……”
夏昭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何况,”赵宁又道,“我也不喜这陈韵棋。”
“她在你这里,做了什么吗?”
“这倒没有,她很安分,关在后院中不吵不闹,非常安静。只是,”赵宁垂眸,淡淡道,“当初在京城,楚管事买下倚秋时,人牙子同我们说她是孤儿,亲人早些年被那些当官的害死了。而我见倚秋因病憔悴成这般,那陈韵棋却还助她残害少女性命的父亲逃走,此等助纣为虐,我便厌她。”
夏昭衣点头:“原来是这样。”
“阿梨,”赵宁认真道,“你若不知如何处理她,难不成要一直留在我宁安楼,我瞧她当真是非常不喜的。”
夏昭衣想了想,说道:“衡香官府你不信任,从信官府我也厌恶,倒不如,那边的归园客栈。”
“聂挥墨?”
“本也该是由聂挥墨和辛顺先生去处理的。”
“如此,我是可以差人送去。”
“对了,发生在你后巷那起凶杀案件,可有结果了。”
赵宁蹙眉,摇头:“那死者很年轻,他后背被捅了近十道,伤口极为狰狞,不知他是痛死,还是活生生流血至死。他死前该当很绝望害怕,偏巧此事,竟就发生在我宁安楼后巷。”
“官府的人怎么说?”
“没有半点蛛丝马迹。”
“地上没有血印痕迹?”
“没有,推测鲜血甚至可能都未喷溅到凶手身上。”
夏昭衣肃容:“这很难办到,想必凶手个子很高,手很长,同时为非常老练的杀手。”
“我在想,他是路过顺手一杀,只是想杀个人玩,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死者的家眷怎么说?可有结仇结怨之人?”
赵宁摇头:“他师父病重垂危,楚管事至今不敢告诉他。医馆中其他人说他是乡下来的,家中只剩一个祖母,祖母卖了唯一的牛,凑得学医的学费,让他进城拜入仲大夫门下当个学徒。”
“那他的祖母……”
“也不能告诉,我同楚管事商议,便说他学医大成,随高人外出云游去了,需得几年历练,这期间便给他祖母多寄些银两回去。老人家不识字,随便写点书信,让旁人念给她听便可。待将她熬死,一切便落幕。”
“真悲。”夏昭衣说道。
“是啊。”
包厢的门这时被推开,屈夫人回来了。
“如何了。”赵宁问道。
丫鬟在后边合上包厢的门,屈夫人笑着坐下:“不如何,此女可真是工于心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