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进去很久了,越久,老妇人便越觉害怕。
忽然轰隆一道雷声,老妇人抬头朝天空看去,绵绵阴郁的天空黑云陡卷,烈风狂袭,几道闪电撕裂苍穹,转瞬又是大片雷声,还有倒如瀑布的大雨。
街上行人抱着头,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奔去。
老妇人也爬起,去官衙转角的屋檐下躲雨。
就这么些功夫,她便成了落汤鸡,这雨势大得,怕是连伞都兜不住。
老妇人拉着黏湿的衣衫,忽地觉得不对,她惊忙回过头去,什么都来不及看清,有人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柄匕首在她的后背上连捅了数十刀。
老妇人被摔在地上,鲜血被大雨冲出更大的面积。
良久,终于有行人看到角落里的老妇人,一声尖叫响起,越来越多人望来。
待衙卫们撑着伞不慌不忙走来,妇人的尸体已经凉了。
“荒唐!”辛顺怒然起身,“岂有此理,这是衙门,在衙门前杀人!”
少女快步去到门口,看着被抬入进来的妇人尸体,她膝盖一软,瘫在了地上。
派人去喊仵作,暴雨中一来一回,已过去小半个时辰。
少女被辛顺的两个随从扶到一旁,惨白脸色良久没有恢复。
而仵作才到,后脚便有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来找辛顺。
“奉才先生,”男子快步走来,“将军找你,还请先生速去军镇司。”
辛顺皱眉,想了想,叫来随从,在他耳旁低语。
随从点头:“是。”
“你别怕,”辛顺看向少女,“便由我这随从保护你,不论发生什么,我替你做主。”
“谢大人,谢大人!”少女忙起身行礼。
如注大雨凿遍人间,辛顺的马车奔向军镇司,沿路尚还有没回家的人,四处跑着。
漫大一片长空下,隔着数条大街的戏龙渡,最后几艘货船卸完货,驶离渡口,沿着绵长的江线停靠,以粗壮麻绳相连着江边巨大的石墩。
码头上的士兵和杂役在大雨中抱起货物,朝港口深处走去,一排一排的手推板车和马车等在空地上,待装满货物,便朝军镇司而去。
辛顺在军镇司后院大门外下车,前面传来上万士兵整齐划一的口号,似要与天上雷公相竞。
“今日的船都到了吗?”辛顺问上来迎他的军镇司守卫。
“都到了,先生。”
辛顺笑了下,脸上露出难得的满意,抬眸朝前面眺去。
待明日后日的都到,加上陆上来的,和原本便在游州的会仁营,这次,将有足足三十万兵马。
田大姚兵马虽多,但随着占地变广,绝大多数都为分散之状,鲜少会如现在这样,集结这般壮大的兵马规模。
集结口号声声传来,辛顺一个文儒先生也闻之豪情大起。
“俄顷雷掣风啸城,难拦雄兵万里程,漫天长角鼓寒声,倒悬北斗覆南辰!”辛顺张口说道。
“好诗啊先生!”身旁的随从和守卫们赞道。
“走!”辛顺说道,“我们去前面见见大场面!”
支长乐靠着窗,望着天上翻卷的墨云,双耳所有注意,皆在远处那些声音上。
“像是要打一场大仗。”支长乐说道。
夏昭衣才刚醒不久,正坐在他身后桌旁轻轻搅动调羹。
滚烫的热气从碗中缕缕升起,她平静道:“如果是跟宋致易打,我希望他们能赢。”
支长乐有些意外,回头朝她看去。
夏昭衣从不站队任何阵营的输赢,眼下这番话,让支长乐觉得惊讶。
一辆简素马车从空敞无人的长街尽头奔来。
马车没有在任何地方停留,带着箬笠的车夫也未张望,直奔江边最大的酒楼。
掌柜的趴在柜台上看外面的大雨,丁氏正在骂他。
听见有人来,掌柜的像是遇见救星,赶紧出来迎接。
随从下车撑开雨伞,转身撩起车帘。
一个身着粗布衣衫,模样极其狼狈的少女扶着车厢,小心翼翼的下车。
丁氏一见这少女打扮,脚步都迈不动了。
随从看向掌柜:“洪掌柜。”
掌柜的忙拱手:“敢问?”
随从伞面微倾,凑在掌柜的耳旁小声说话。
丁氏想翻白眼,这么大的雨,这么冷清的街道,有什么可遮掩的。
却见自己的丈夫瞪大眼睛,飞快后退一步,冲随从揖礼。
丁氏的神情也随之一变,她这丈夫再窝囊草包,也不是见谁都能行这样大的礼的。
随从拦下掌柜的动作,指了指一旁的少女,继续细细说话。
“成!一定办成,我一定照顾妥当!”掌柜的忙道。
随从没有多留,叮嘱少女安心留在这里后,便坐马车走了。
“来,姑娘,快请进!”掌柜的冲少女说道。
少女局促谢过,拘谨的迈过门槛。
丁氏好奇走上去,目光落在少女旧的褪色的布鞋上时一愣。
“哎!”丁氏说道,“你不就是今儿在衙门外跪着大哭大闹那女的吗?”
第724章 留下杀人(一更)
少女看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掌柜的示意丁氏别说话,将少女领上楼。
“近来生意不好,我店中眼下一共就俩住客,他们二人是永安来做生意的,今日大雨,便一直未出门……“
掌柜的边走边介绍,同时还说了下酒楼的招待设施,让她有什么需要,直说便可。
少女点着头,偶尔说几句谢谢掌柜。
房间在支长乐斜对面,中间隔着一个绘着千里明月的座屏置景,两旁各有一尊鎏金异兽纹铜炉。
掌柜的将少女请进厢房,再三热情叮嘱,若有什么,定不要客气。
待离开,掌柜的看向对面两间客房,想了想,上前敲门。
敲得是支长乐的房门,却是隔壁间“吱呀”一声打开。
“找我啊?”支长乐问道。
“啊,客官,”掌柜的拱手,过去说道,“有些许事想同客官说,可方便容我进来?”
支长乐让到一旁:“进来呗。”
掌柜的进屋,客套行了礼,而后开门见山的委婉表示,待雨停后,希望他们离开。
“我们交得房钱不少吧?”支长乐皱眉,“这什么道理?”
“小的会还退还客官……”
“买卖讲究仁义二字,我们仁至义尽,反倒是掌柜的不太会做人?”
掌柜的拱手,语声带着几分哀求:“客官,这次是我对不住你,待下次有缘再来从信,我定好好厚待,咱们这次便当交个朋友?”
支长乐没接话,侧头看向夏昭衣。
夏昭衣双眸温和,淡声说道:“没事,我们会走,此处客栈多,待天晴后我们便另寻他处。”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姑娘委实善解人意!”
“听到了吧?”支长乐语声不满,对掌柜说道,“别烦我们了,走!”
房门在身后“啪”一声关上,掌柜的长长松了口气。
之所以让他们走,因为刚才那随从说,极大可能会有人来刺杀这个少女。他这完全是出于替两个住客着想,怕他们卷入到不该卷入的是非中来。
“刺客”二字着实令人犯怵,这份活若是别人交待,掌柜的定然不接,但是,这是辛奉才。
日后田大姚若能一统天下,辛奉才这样的人物注定是要封侯拜相的。
“阿梨,欺人太甚了。”支长乐走来说道。
夏昭衣淡笑:“支大哥,我们给了五两银子,不是笔小钱,洪掌柜接去时颇为欣喜,可见也爱这财,眼下来请我们走,定有其难言之隐,便不为难他了。”
“说得也是……”支长乐坐下,“可搬来搬去,总归不舒服。”
“其实我昨夜便想离开,不在这游州寻商队了,既然不建商道,在这么大的客栈里继续住,也的确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八都军使之事吗?所以不在这建商道?”
夏昭衣摇头:“是这里人文不太好。”
“那,为何又要留下?”
“还有几个人没杀。”
依然还是平平淡淡的语气,支长乐的眉心却皱起。
眼前的少女,比前几日要温柔很多很多,说话的语气都是柔软缓和的,但却也冷漠疏离,有一股说不出的冰冷杀气。
他和老佟极少在夏昭衣的事上多嘴,眼下却觉害怕:“阿梨,昨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夏昭衣转向窗外,瓢泼大雨倾天而倒,哗啦啦的雨声中,偶尔有巨大的雷声骤然轰下。
沈冽那些事,她不想同旁人提,不管真假,都不想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