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轩捂着胸口,夏昭衣的那一鞭打在他的胸口上,不过的确额头更疼,砸地的瞬间太狠,脑袋现在还有点嗡嗡的。
支长乐问起刚才的情况,杜轩所知道的不多,夏昭衣听着,捏着药膏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如此说来,你并没有和他们起正面冲突?”
“之前少爷曾有,但是这几日我和他们相对安稳,他们没找我太大的麻烦,我也没想招惹他们。”杜轩说道。
夏昭衣拢眉:“若是要迁怒到你头上,要么早早下手,要么日后再算账,他们似乎没有太大的必要在这个时候专门停下来对付你。”
“我也不知道,不过那林副尉脾性相当不好,就连季家的人拿他也半点办法都没有,先前他还直接当着季家众人的面,将季九郎的妹妹当众踩在地上吐唾沫。”
夏昭衣一顿:“吐唾沫?”
“对!”
夏昭衣肃容,想了想,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支长乐:“你先帮我照顾下杜轩先生,此地不宜久留,上完药便跟来,路可以绕的远一点,避开我们来时那一片。”
“好!”支长乐说道。
杜轩看着少女快步走向马匹,忙起身说道:“阿梨姑娘,你要去哪。”
夏昭衣已翻身上马,说道:“救人!”
话音落下,她娇喝一声,马儿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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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杀光?!”季中川像是听到此生最不可思议的话,瞪大眼眸看着林副尉。
林副尉并未理他,看向自己的手下:“把这些女的都从车上抓下来!”
车上登时惊呼一片,好多人叫着外头的兄长与父亲。
“这是做什么!”季中川赶紧上前,“林大规!你适可而止!”
林副尉一把抓来他的衣襟,季中川个头不算矮,但面对比自己魁梧许多的林副尉,他半点办法都没有,被对方整个拎起。
季中川抓着他的手背想掰开,季家儿郎们纷纷上前怒斥,却无人敢亮出兵器。
他们看着林副尉,这高大立在众人跟前的模样,就像是一个煞气冲天,浑身浴血的阎王。
林副尉眉目狠厉,看着季中川,一字一顿的说道:“一个不留!”
“是!”手下们应声。
马车上传来连片尖叫,姑娘们纷纷攀着车厢,不肯下马,有人被强拖了下去,有人直接在马车上被刺死。
终于有季家儿郎看不下去,冲上前推开那些士兵,熊家大哥熊开德便立即提着大板斧冲过去对付这些季家儿郎。
季温淮望着外边彻底失控了的场景,苍老的手扶着车窗,脊背冰冷,头皮发麻。
季中川已经被林副尉甩开,季明友扶着他,季中川眼睁睁看自己的爱妾也被从车厢里拖出来,顿然哑声大叫:“别杀她!不要杀她!”
“老爷救我!”美妾攀着马车,不肯下来,惊声哭叫,“我不想死,老爷!”
尖锐的长枪登时戳入美妾小腹,美妾死死不肯松手,大声哭着,鲜血从腹中涌上,一口一声,带血唤着季中川。
“快点!”林副尉对手下吼道,“婆婆妈妈!”
话音方落,隐隐听到奔腾而来的马蹄声,林副尉抬眼望去,那令他心头怒气大盛的黄毛丫头近在眼前,正扬手勒马。
来得正好,还以为拿她没有办法,居然敢跑到他的地盘里来。
林副尉当即上前,大手一指:“把这娘们也给我宰了!”
夏昭衣望着眼前场景,眉眼震惊,再抬头看向林副尉,亦勃然大怒,握着棍子自马背上急掠而来。
正准备朝她而来的几个士兵连人影都没有捕捉到,回头已见少女踩着马车越过车厢,一个侧空翻至林副尉跟前,手中长棍直接朝林副尉攻去。
林副尉后退一步躲开,随即提起十二分精神去挡。
之前不知这少女深浅,如今他绝对不会令自己疏忽大意。
但连着躲开数招,他便暗道不好,对方出招凶狠,速度奇快,他完全陷入被动,根本没有办法回击。
忽的面门一痛,木棍对着他的脸面直接砸了下来。
鼻梁的剧烈酸痛,让林副尉的眼泪直接滚出,这么一个漏拍,他彻底跟不上对方的节奏,几乎就瞬息的功夫,他周身关节皆被木棍重袭,但他毫无办法,被打的就像是没有回击之力的木桩。
一声清脆的匕首出鞘声忽起,但见眼前一片银光,再静定下来,便看到少女冰冷的眉眼凑近,她手里的匕首紧紧的贴着了他的脖颈。
“小命被别人捏在手里的滋味,如何?”夏昭衣说道。
林副尉登时便想抬手攻击她,忽的脖间一痛,他看到自己的脖颈爆出大量血花,极高极高,滚烫滚烫。
抬起来的手慌忙去捂住伤口,他脸色惨白的怒声叫道:“宰了这婊子!快宰了她!”
回应他的,是夏昭衣一记清脆的棍子。
熊开德看傻了眼,不止是他,四周的所有人全部惊愣的看着忽然冒出来的少女。
夏昭衣回身看着满地女人的尸体,冷冷的看向季中川和季明友。
“废物,”她说道,转身朝自己的坐骑走去,边走边道,“后面追兵快来了,你们要想活命便快走,我就在你们身后。拿板斧的那人,不想死的话便老实做人。”
四周一片安静,少女的声音清亮悦耳,铿锵有力。
熊开德握紧板斧,看向地上濒死的林副尉,杀人的时候不觉得像是梦,现在忽然觉得,自己在做梦。
第599章 厌女仇女(二更)
夏昭衣不想替季家的人收拾烂摊子,带着一身怒气回来。
支长乐和杜轩都已听到了那些女人的凄厉叫声,在骑马赶去的路上见到少女回来,他们停下脚步。
“阿梨……”支长乐叫道。
夏昭衣勒马,看一眼杜轩的寿星公头,被支长乐抹了药膏,一片绿油油的,她抿了下唇,说道:“杜轩先生,很痛吧。”
痛是当然的,但是杜轩不好意思说,讪笑道:“小伤,小伤。”
“阿梨,前边发生了什么?”支长乐问道。
“他们在杀女眷,”夏昭衣说道,“死了不少人。”
“真的在杀?”杜轩面色一白,“季家那些男的就眼睁睁看着?!”
夏昭衣点头,拉扯缰绳回身,看着远处很快便再度开拔的人群。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杜轩又说道。
夏昭衣看他一眼,摇摇头:“我把刚才那个男的杀了。”
杜轩一愣:“谁?”
“那个我勒着脖子的。”
“林副尉?!”
“副尉吗?”夏昭衣拢眉,“区区一个副尉,作威作福成这般。”
“阿梨,你适才如何得知他们会杀人?”支长乐扭头看着她问道。
夏昭衣看他一眼,平静说道:“他厌女仇女,杀杜轩先生是为灭口。”
“厌女?”支长乐不解,“那是什么。”
“字面意思,讨厌女人,”夏昭衣说道,“走吧。”
她轻踢了下马腹,马儿朝前面走去。
支长乐仍不解:“好端端的,讨厌女人干什么?”
杜轩也摇了摇头:“不知道。”
季家人离开的很快,现场唯一做的处理,就是将所有尸体仍入一旁的大河,这里面也包括林副尉的。
林副尉的家人不让,死死抱着尸体,最后反而是被熊开德给凶住的。
本来好好的兄弟,说没了就没了,熊开德心里也不好受,但是没有办法,后面追兵咬着紧,没了生命的一具尸体,比林副尉之前所嫌弃的季家女眷要来的更为累赘。
数十具尸体抛入河里,尸体在河面晃了晃,便沉了下去,浮起一大片猩红血色,将半截大河染得妖谲。
夏昭衣没有跟的太紧,带着杜轩和支长乐在后面慢行,途中数次回头,注意力全放在后面。
走到河边时,身下大地终于传来震荡感,那是至少百匹马儿狂奔才有的效果。
目前发生的一切,与她所想的出入太大,她之前觉得可以对付那些玄甲兵,是因为下意识认为季家的人可以团结,会接纳她的建议,但如今情况,是她自身根本就不想和所谓的季家多说一句话。
支长乐和杜轩也感受到了脚下动颤,支长乐回眸往后边望去,说道:“阿梨,可能是你所说的那些玄甲兵。”
夏昭衣没有说话,望着浓浓夜色,沉默半响,她扭头看向支长乐:“你先带杜轩先生跟上季家的人,不要与他们太近,保持距离。”
“那你呢?”
“我去惹事,”夏昭衣说道,“你们不用等我,我会追来的。”
支长乐一愣:“阿梨,莫非你这是又要去找那些玄甲兵?”
“也算挺好玩,”夏昭衣露出一笑,“放心,我的马是我自己挑的,跑得过他们。”
语毕,她一扯缰绳,转身往后面跑去,纵马狂奔,清瘦身影很快消失在暗夜里。
看着她离开,杜轩皱眉,拉扯到额上疼痛,龇牙说道:“你们所说的玄甲兵有多少人,阿梨姑娘这样过去,可安全否?”
支长乐也不知道,他并没有看到那些玄甲兵的真正模样,但是从夏昭衣的那些描述来看,这些兵马不容小觑。
“阿梨说没事……应该就没事吧,”支长乐回答,“毕竟阿梨不喜欢季家这些人,断不可能为了他们去赴汤蹈火,所以目前这个难度级别,应该只有丙。”
“难度级别?”杜轩看他,“这是什么?”
“支离教我们的,他说世间万物,一切大事小事琐事的难度,可以分作甲乙丙丁四个级别,若遇上觉得困难的事情,不如先做一番预算评估,如果觉得是甲级,那就别去,乙级勉强,丙丁两级最次。”
杜轩听着,若有所思点点头:“那倒是有些意思。”
“我们走吧,”支长乐说道,“你同我好好说一说这段时间季家干过的那些事吧。”
他回去后,支离和老佟一定会拉着他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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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厚重的云海被长风吹开,月过中天,清白月色洒下,因几日大雨,原野上到处都是水坑,夏昭衣纵马奔腾,幽暗里扬起大片水花。
她眼前的火光越来越明亮,对方不再于黑暗中潜行,高举的数十支火把聚于一团,夜色里招展若天边火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