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衣独自在隔壁卧房,她将这些年所收到的信件逐一再看了一遍。
赵宁前后寄来的书信一共是十一封,师父寄来三封,二哥是五封。
赵宁的十一封书信里,有五封都提到过林清风。
因当年在京城生意场上的几次交锋,赵宁对林清风颇为关注,至今仍是,但林清风行事诡秘,反侦察能力极强,很难让人能捕获到她的行踪。
不过有一件事,赵宁仍查到了,那就是,林清风一共有三个丈夫。
说来匪夷所思,但这样乱的世道里,消息阻塞,连年战乱,恰好成了作乱者的一张温床。
林清风的师父嵇鸿,便是当年在佩封兴乱过的修鞋老匠,此师徒极其贪财,效力于同渡广明侯应佑生。
当初宣延帝李据携文武百官弃京去往河京后,李氏政权对天下的把控逐步开始瓦解,广明侯是最先一批脱离李氏政权的勋贵。
应佑生颇有能力手腕和谋略,脱离李家后,他韬光养晦,日渐峥嵘,于辛卯年登基称帝,国号为同,去年,应佑生忽遭大病,于六月初八病故,其子应金良继承皇位。
应佑生还活着的时候,共给应金良指了一位太子妃,三位良娣,两位奉仪。
其中一位奉仪,便是林清风。
当初在京城,林清风花了巨大财力敛了大批药材,而后试图掀起一场瘟疫谣言,坐等这些药材价格翻倍,背后所指示之人,便是应佑生身边的第一猛将方一乃。
赵宁还查到,当初嵇鸿忽然天下闻名的同渡修鞋老匠的称谓,也是这方一乃的手笔。
什么以少胜多,连环计谋,几乎都是假的,就是为了让这修鞋老匠一战成名。
铺张如此之大,早就野心勃勃,夏昭衣甚至在想,林清风和嵇鸿也许未必就是效力于同渡的,毕竟当初她还以为嵇鸿是李骁的人,如今看来,嵇鸿在李骁身边所做的那些事情,无非只是想将天下搅浑,浑水才好摸鱼。
就如现在,应金良登基称帝,林清风当了他的侧妃,但她同时还有另外两位丈夫,其中一位赵宁查不出来,另外一位,是燕南军云伯中手下一名军师,姓白。
此事都是赵宁无意中得知的。
夏昭衣一封封看到最后一封书信,上边提到林清风师徒最近的一批货被截,数额巨大。当时她看到这时,还在说赵宁会去黑吃黑。
这封书信特别长,她的目光落到了“沈冽”二字,和“左行”上,再翻出去年赵宁写给她的信比对。
松州以东,都是宋致易的地盘,去年赵宁说沈冽在江州那边出了点事,同宋致易有关,不过赵宁给她寄信的时候,称沈冽已经平安,不用担心,所以夏昭衣没有再去留心,可如今,沈冽又去宋致易那了,不知是做什么。
以及……未免也太好打听了吧?
想了想,夏昭衣将信件收拾好,起身去找支离。
第582章 指名道姓(二更)
支离已经调整回情绪了,老翁虽然鬼迷神叨,但有时候说话还挺好玩,头头是道,将他的注意力很快分散。
听完夏昭衣的问题,支离略作回想,抬头说道:“倒还是真的很好打听,是守城的城门郎同我说的,花了些银子。”
“如何说的?”
“就说容貌俊美,一看便不是常人,还带了不少手下……”
“如此,你便认为是沈冽?”
“那当然不是,沈郎君是俊美不假,可天下好看的儿郎不止他一人,这个我懂的嘛,关键是,那城门郎指名道姓了。”
夏昭衣肃容:“指名道姓?”
支离被她这样的神情弄得一慌,眨巴了下眼睛,莫名也有些不安,点点头:“我问有没有俊美的男子经过此地,他说不少,而后主动说,其中一个姓沈,问我认不认识。我一听这姓氏,登时就起了精神,但他不肯说了,非得要我给银子,我就给了嘛,而后他说,当时沈郎君刚出城的时候,有一个人在后边追他,那人直呼了沈郎君的名字,所以他才记住的,就是叫沈冽。并且,沈郎君他们经过的时候有不少人,他听他们说话时提及,是去松州和安江,还有广骓。”
说完停顿了下,支离声音变低:“……小师姐,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可能这般随意,”夏昭衣说道,“我进城一趟,大概一个时辰后回来,你们在房中,不要轻易出去,今日你们在大堂里面所争执的人,并不是什么善类。”
“小师姐认识?”
“交过手,总之我尽快回来,你们尽量不要出门。”
说完,夏昭衣不多停留,转身离开。
支离惴惴不安,朝老佟和支长乐看去。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老佟低低说道。
“说起来,好些年没有见到阿梨这么严肃了。”支长乐也道。
“罢了,”支离深吸一口气,说道,“既然小师姐让我们不出门,那我们便先不出去,等她回来。”
夏昭衣回房以最快速度换好衣裳,一身简练行装,是她平时经常穿的束腰玄色长衫。
离开房子,下得木梯,她直接去寻掌柜的,交代他,若是有人回来找他们,不论是谁,皆说已经走了。
掌柜的着实不想惹麻烦,头疼生恼的应下。
“有马吗?”夏昭衣又问。
掌柜的摇摇头,不过给指了一个车马行。
离开客栈,夏昭衣往车马行买马,径直往左行奔去。
游子庄去往左行的官道非常平坦,铺着上好的大砖石,因而昨夜的大雨并未让路变的泥泞,丝毫不必担心马蹄会踩落水坑。
迎面有不少马车,不时还能遇见提盔挂甲的士兵,数目不少。
左行既稳又乱,也算是个奇观了。
赶到城门下,城门口有诸多士兵排列,一位队正模样的人正在说话。
夏昭衣勒马,遥遥看着他们,没有上前。
整整过去小半刻的时间,他们才终于离开,又是往游子庄去的。
夏昭衣看着他们经过,收回目光望向城门,一眼看到了看管这道城门的城门郎。
左行的城门,其实根本不需要看管。
进进出出的人皆被随意放行,不放行也没办法,统共就这么点兵力,惹了民愤,他们没命挡。
而真要有大军过境,就如之前云伯中和田大姚的兵马来扫荡那般,他们也没辙,只能早早收到消息后先去躲起来,之前有几个没来得及躲的,直接变成了刀下亡魂。
这点大家都明白,虽然对方为财为粮,不屠城,不轻易杀人,但是看到身穿其他盔甲的士兵,心里头不可能不会不爽。
现在城门郎就翘腿坐在那边,登高望远,坐没坐样,看着城门外头的浩瀚乡野,不知在想什么。
一锭银子忽然被抛入过来,城门郎一愣,下意识伸手去接,反应仍慢了半拍,银子给掉在城墙上,清脆一声叮咚。
他赶紧接起来,好家伙,着实有点分量,这时一顿,抬头朝跟前看去。
少年,不对,少女?
少女站在那边,目光定定看着他,脸上神情不见喜怒。
“你,你干嘛?”城门郎说道,目光望了她身后的马面一眼,又道,“不是,你是怎么上来的?”
“沈冽这个名字,是谁跟你说的?”夏昭衣直接问道。
城门郎一顿,看着她的目光浮起警惕和审视:“你是何人,怎么一上来就问这个?”
“如实回答,银两我再加一倍。”夏昭衣说道。
手里的银子着实有些分量,拿在手里都觉得踏实。
城门郎咽了口干唾沫,说道:“这事……是他们自己说的,我在这里看守城门的时候,他们自己在那边嚷的可响,因为那公子长得好看,所以我就给记着了……”
话音未落,听得一声鞭响,他手背一痛,手里还没捂热的银子登时掉在了地上,又是清脆一声。
吃痛的城门郎捂着自己的手,勃然大怒,未待说话,听得少女声音冰冷:“你撒谎。”
若是寻常时候,有人这样喊沈冽,夏昭衣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他要去宋致易的松州,那必然会小心谨慎,不仅他小心谨慎,他的同行之人也会,断不可能这般张扬,毕竟左行是个鱼龙混杂之地,谁也不知道这里会出现谁。
要么,城门郎说的是真的,若是这样,便是沈冽的同行之人出了问题。
要么,城门郎说的是假的,那,城门郎为何要说假?
少女气质清华,气势凌然,这一鞭抽来,手法利索,快准且狠,城门郎在这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物,明白眼前这少女是不好惹的。
“如实回答,”夏昭衣说道,“沈冽这个名字,是谁跟你说的?”
城楼另一处的守城士兵,而城墙下的都隐约听到这边的动静,正在赶来。
城门郎朝那边看去,又听得一道鞭响,极其刁钻的角度,另一只手的手背也登时吃痛。
夏昭衣素来不喜欢压着别人欺负,这次是真的怒了,寒声说道:“以及,你同几个人说过?我相信今天这个小少年,绝对不是唯一一个。”
第583章 盘个铺子(一更)
这一道鞭子比之前那道要重,城门郎的手背直接见血了。
跑来的那些士兵大喝什么人,不待夏昭衣说话,怕将事情闹大的城门郎先开口大叫:“都给我回去!”
这一声令夏昭衣意外,她看向那些士兵,他们迷惑不解,但也当真退下,没有过多纠结。
城门郎捂着手背,不敢看夏昭衣,目光落在地上那锭银子上。
本就收人钱财,嚷嚷吆喝几声,轻而易举之事,谁能想到惹上这么个姑娘,此事若真的被追究起来闹大,对他没半点好处,毕竟牵扯到安江,很容易被做文章。
这时,又一锭银子抛了过来,落在这银子旁边,扔的不偏不倚,稳稳当当落下。
“我不伤你身家性命,只要你不撒谎。”夏昭衣说道。
城门郎看着银子,一咬牙,点点头:“好,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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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面上的风变大,呼呼刮来,停泊在港口里的船随着起伏江水而摇晃。
靠近岸边的一艘渔船上,余一舟趴在窗边,看着底下起伏的江浪。
身后林清风和嵇鸿正在同一个中年人说话,谈话内容极度不愉快。
等终于结束,那个中年人恭敬告退,林清风开口叫住他:“等等!”
中年男人回身:“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你在此地有多少人手?”林清风说道,“我今日被人欺负了,这口气不出不痛快。”
余一舟闻言,回头朝他们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