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知道她看过来一样,支离又叫道:“师姐别管我,是柳现宝和林志远他们!”
将野山鸡丢进厨房的笼子里,支离擦了差不多半瓶的香草汁,反复洗手数遍,这才回去书房。
“师姐,”支离进来说道,“赵宁信上说的什么呀。”
夏昭衣正准备回信,闻言一笑,抬眸望来:“她说她出了一口恶气,她早早盯上了嵇鸿的一批货,现在将那批货的消息给了她同样看不顺眼的一个人,那批货被拦走了。”
“嵇鸿,”支离眉心微合,“是不是就是那个喜欢招摇撞骗,到处冒充别人的老头?”
“是他。”
“这老家伙哪忍得下来,”支离说道,“他肯定会去把这批货要回来的,所以对于赵宁而言,岂不真的就是在看狗咬狗了。”
“也许,她还想要黑吃黑。”夏昭衣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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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佟和支长乐在入夜以后才回来,两个人满载而归,打了一大筐果子。
饭菜是隔壁的刘大婶过来做的,夏昭衣每月付她三钱银子,如今是第三个月。
在老佟和支长乐回来前,陆宁衿来这里送蔬果,进了夏昭衣的书房,呆了半个多时辰才出来。
出来看到老佟和支长乐,陆宁衿笑吟吟叫道:“支大哥,佟大哥!”
“小陆来了!”老佟笑道。
“现在要走啦!”
陆宁衿如今一直跟在清阙阁的言回先生和余有海先生身旁,四年前,清阙阁在临宁落脚后,陆宁衿便一直想方设法想要找上夏昭衣,让她来此定居。
临宁属安江,一直都是宋致易的地盘,这些年宋致易南征北战,临宁作为大后方,如今局势比永安还要稳定。
夏昭衣是三个月前才来的,自她来后,陆宁衿开心的不行,隔三差五便来这边玩,将从清阙阁听来的大大小小消息全部告诉夏昭衣。
支离一开始觉得这样不合规矩,可能会影响到陆宁衿,夏昭衣笑说没事,在清阙阁,那些至关重要的消息,陆宁衿想知道都难,能让她知道的,皆无足轻重。
老佟和支长乐将果子放厨房里后,帮刘大婶将做好的饭菜端到院子里。
支长乐抬头看到夏昭衣和支离从书房出来,指了指厨房:“那只野山鸡哪来的?”
不说还好,一说支离便来气:“那柳现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来送我师姐的!”
支长乐和老佟哈哈大笑了起来。
夏昭衣在桌旁坐下,抬头说道:“有什么好笑。”
“那臭小子还不死心啊,”老佟嘿嘿说道,在另一边坐下,“要不我和支长乐去给他揍一顿。”
夏昭衣提起筷子,说道:“揍他的理由是?”
“他对你死缠烂打啊!”支离忙说道。
“我都十日没见到他了,”夏昭衣说道,“他并没有烦到我跟前。”
“那是因为,因为我拦着他了呀。”
“那就是对你死缠烂打。”夏昭衣说道。
“师姐!”支离皱眉,“是你,他若不喜欢你,他便不会这样!”
夏昭衣默了下,说道:“那我去说清楚吧,打人终归不对。”
支离不悦的提起筷子:“我觉得有些人就是该打。”
“毕竟年少,”夏昭衣说道,“难免躁动。”
老佟和支长乐在旁边听得乐呵呵的,听到这句话,支长乐笑得更开心了:“阿梨说这句话真可爱,阿梨说的都是对的!”
“就是就是。”老佟说道。
眼看女孩一张清冷水凝的小脸蛋,越长大越秀美不可方物,个子也拔高的飞快,四肢纤细修长,瘦而丰润,瘦而不柴,老佟和支长乐已经能预见今后得有多少个“柳现宝”了,他们决定好好想个办法来应付。
“他家在哪?”夏昭衣咽下一口饭后,忽然又问道。
“你要去他家?”支离说道。
“把山鸡送回去。”
“我去就成!”老佟忙道,“这小事我来,顺便我去给他说清楚!”
“我一起去,阿梨你不用去!”支长乐也道。
左右是件小事,夏昭衣点点头:“那你们去吧。”
吃完晚饭,夏昭衣回去书房,支离看着老佟和支长乐拎着山鸡走了,他双手抄胸,哼了哼,转身回去,准备打水洗脸。
刚将脚步转走,他一顿,回眸又往身后看去。
好像,看到了什么人影。
第550章 数年未见(二更)
左右望了又望,没看到什么人影,支离皱眉,在想是不是自己看花眼了。
他回身离开,继续去打水,漱口洗脸后,回屋休息。
老佟和支长乐没多久便回来了,支长乐特意去找支离,说柳现宝一看到他们就跑了,柳现宝的娘早年难产病死,爹十年前就被抓走当兵,生死未卜,家里就一个年迈祖父耕点田拉扯他长大,柳现宝一跑,他们不好意思找老爷子麻烦,改日再找机会,不过那山鸡是还回去了。
“还怪可怜,”支离说道,“可这样岂不是更没皮没脸,他拿什么喜欢我师姐啊,要家世没家世,要才华没才华,就这还敢喜欢。说难听点,以后谁嫁他谁倒霉,过一辈子穷日子去吧。”
支长乐讪讪,挠了挠头:“这个,他也还小,要不咱们不这么较真好了。”
“我也小,”支离说道,“主要是他烦,他要不烦我师姐,我也不这么说他。”
支长乐离开后,支离看着身前的榫卯图册,怎么都看不进去。
他托起腮帮子,想到那个柳现宝,活灵活现的,倒是一点看不出家里情况这么惨。
罢了,不想了,支离收起书册,吹灭蜡烛,去床上躺着。
待快入睡时,他又习惯性爬起,往窗外看了看,书房的烛火还亮着。
于是他披了件外套,去厨房里将今日做的糕点放盘子里,再切了些水果放在一旁。
跟往常一样送去书房,夏昭衣还在看书。
支离将盘子放下,目光扫了她正在看的书籍一眼,不由皱眉:“师姐,这本书你都看了不止八遍了吧。”
夏昭衣一笑:“你还给我数着呢。”
支离望向她手旁堆起的两叠厚厚的书册:“也不明白师父要你看这些干什么。”
“你要看吗?”夏昭衣说道。
支离摇摇头,顿了下,道:“支长乐和老佟回来了,同我说了下柳现宝家里的情况,他的身世很可怜,我说了一些……比较刻薄的话。”
“他听不到,你日后别当他面说便行。”
“小师姐,你说日后你若成婚,会嫁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为何要成婚?”夏昭衣反问。
“呃,”支离仿若被噎到,“不是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吗?”
夏昭衣又一笑:“这话是别人说的,我也可以有自己的说辞,我可以说,男大当不婚,女大当不嫁啊。”
“你这是……师姐,那句话毕竟是约定俗成的。”
约定俗成四字,让夏昭衣轻笑一声,她望向手边这些一直在讨论“约定俗成”的书册。
“约定俗成的事,”夏昭衣说道,“也许在某一时间是对的,可未必一直都是对的。”
“还能有时对,有时错吗?”
“干旱时需要雨,洪涝时需要吗?”夏昭衣问道。
支离点点头,又摇头:“不对,师姐,我不是来说这个的,我是想说,呃……对了,好像很久没有沈郎君的消息了?”
支离口中的沈郎君只有沈冽一人,所以夏昭衣不用问是哪个,说道:“他去左行了,赵宁今天的书信上有提到。”
“你说沈郎君这么多年了,为何不来找我们呢?”支离又道。
夏昭衣眉心微拢:“来不来找皆由他,我不知道。”
“左行,”支离若有所思道,“也不知道沈郎君去那做什么。”
夏昭衣莞尔:“好好的,怎么忽然想到沈冽了。”
“这些年我给沈郎君写去的几封信皆无回音,也许他不喜欢我们了吧,”支离叹息,“方才我说那些刻薄话时,我轻易便想到了他,沈郎君品貌出众,家世好,身手好,是个难得一见的人物。不过,品貌和家世乃天生,这便罢了,身手好,为人好,这才是值得去夸的。”
“你这感慨,着实有些多啊。”夏昭衣说道。
支离皱了皱眉,说道:“我就不在师姐这胡言乱语了,师姐你早些睡,都倒背如流的书了,要不咱就不看了。”
“知道了,”夏昭衣一笑,“明早见。”
离开前,支离将书房的门轻轻合上。
夏昭衣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支离放下的这一盘糕果上。
说来,她时常也会想到沈冽,这四年至少寄去过五封书信,皆无回音,她去年路过醉鹿时,曾去过郭府拜访,但郭府的大门都快被人踩烂,她递上去的名帖据说至少得排五天。
夏昭衣只是经过,没办法停留,所以便没去成。
她之前也想过,那些书信会不会夹在寄往郭府的漫天雪花里,被一把送往后厨当柴火烧了,但那样未免又太过夸张。
这些年,她带着支离,老佟和支长乐去了许多地方,说是四处游历,实则不过在一个地方住上三四个月,便又挪窝。
所去之地皆是相对比较偏僻平和的地方,此次来临宁,尽管跟那些繁华大城完全没有办法比,且她如今所在的八江湖畔又在临宁极为偏僻的角落,但也是她这几年所来的相对而言最为富裕之地了。
真快,夏昭衣忽然发现,眨个眼的功夫,便是数年了。
隔日一早,老佟他们醒来,夏昭衣跟平时一样,已经出门了。
她每日都会绑着沙袋去爬山,回来则绕上很长很长一段路,专门去市集上买些大饼或馒头包子之类的回来。
日头已升的老高,老佟抬起手挡在额前,另一只手插在腰上。
这时有所感的,他垂下手,抬眼朝前面望去。
小院对面也是片桃林,郁盛生机,落英缤纷,满眼桃花里,似有个人影一闪而过,但恰遇风起,老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