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娘披头散发,抓着栏杆看着外面进来的人,大声哭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经过的狱卒不耐烦的伸手指道:“再嚷嚷我就砍了你!”
“我没疯,我没疯!!”刘三娘怒吼,拍着手里的木头,“我出去还能给你做饭吃,以后你要什么我偷偷给你送!你放我走!”
小卒厌恶的瞪了她一眼,往牢深处走去。
拐过一道山壁,最里面是一个较为宽敞的牢房,虽然空气同样难闻,但排场布置已经算是比较客气的了。
小卒看了里面的青衣女人一眼,又朝附近看了看。
“奇怪。”小卒嘀咕了声。
刚才明明听到这里有动静的。
小卒看向青衣女人:“刚才这里是不是有人在说话?”
青衣女人背对着他,没有反应。
她手里面正在折一片枝叶,旁边还有一大堆,都是蔓延进来的野枝上折的。
“我问你,刚才这里是不是有人在说话!”小卒又问道。
青衣女人顿了下,回过头冷冷的看着这个小卒。
小卒忙将脸别看,不想看到她那容貌。
不过顿了下,小卒还是没忍住,朝她看过去,心里面又是一股厌恶。
她的头发已经很久没有清洗过了,蓬乱而又肮脏的垂在地上,很长了。
皮肤有一些老态,脸颊上面都是疤痕,下嘴唇缺了一口,里面枯黄的牙齿直接暴露在外,想隐藏都没有办法。
“行了行了,”小卒厌恶的挥手,“你继续呆着吧!”
忙抬脚走了。
青衣女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离开,收回了目光。
她冷漠的看着手里面的叶子,自己也不知道在折些什么。
小卒匆匆离开,又听得刘三娘的声音响起。
“放我走!我不是疯子,放我走!!!”
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整个声音都是嘶吼出来的。
小卒怒瞪她:“你不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久了?还叫,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不管!让我走!”刘三娘大吼。
小卒啐了口,走出铁牢外面,上了锁。
“啊!!!”
刘三娘疯狂的抓着栏杆,想要将它掰断,尖叫着。
夏昭衣轻轻皱眉,双手拄着树干听着里面的动静。
过去好一阵,前面的洞壁里隐约有石门移动的声音传来。
她微凛,抬步过去。
苏举人躲在一个暗道里,将石门小心推开。
他朝外面看去一眼,轻声道:“走了吗?”
青衣女人没有反应,如若未闻,背对着他。
“我这里有一些糕点,”苏举人颤着手,从怀里面拿出两个小纸包,“你先吃着,等以后出去了,我给你买更多好吃的。”
青衣女人折叶的手指停了下,终于轻声道:“何苦,牧文,何苦。”
许久未曾说话,她的声音干裂而嘶哑,加之岁数变大,分外刺耳。
苏举人将小纸包轻轻的放在栅栏里面。
“师娘,我先放这了。”
青衣女人毫无反应,头也未回,昏黄浑浊的眼睛里面滚出热泪。
苏举人难过的看着她,动了下唇瓣,但又如往日那样,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我走了,”苏举人道,“下次有机会我再过来看你,现今山上乱,应该很快的。”
青衣女人继续折叶,呆呆的看着手指里面的叶子。
苏举人退回道暗道里面,很小的洞口,他整个人需要佝偻着才能钻出去。
石门被重新关上,一切恢复安静。
隔着不厚不薄的山壁,夏昭衣还站在那里,没有动。
半响,夏昭衣才轻轻皱眉,拄着树杖重新往前走去。
一直朝东,走到这条路的尽头。
第50章 真是可笑
天色越渐昏暗,除却偶尔一道闪电照亮苍穹,几乎没有光亮了。
卞元丰坐在地上,双脚悬在半空外,头顶是外凸的岩石,恰好能遮住天上急雨。
“少爷。”小厮过来喊道。
卞元丰神色冰冷,阴凉如这天地气象。
“今天晚上怎么办,莫非我们就要睡在这里吗。”小厮又道。
“不可能。”卞元丰低低说道。
“什么?”
“她没道理就这么不见了,一个这么矮的女童,她怎么办到把怜平给打了,还敢对我动手,不可能!”
想到她那嚣张的模样,卞元丰便气得咬牙。
都一整天了,竟还在生气。
小厮叹气:“可是少爷,我们晚上……”
“你要不怕被雷劈死,那你滚吧!”卞元丰吼道,“除了呆在这里,你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吗?”
小厮没说话了,回头看向身后的那几个同伴,谁都不敢吱声了。
肚子饿的咕叫了声,卞元丰伸手摸着自己的小腹,想到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了。
他转头朝西边看去,隐约只能看到两排屋舍,和那边面前被闪电照亮的深涧。
别说他没得吃,恐怕前山的所有人都吃不上饭吧。
“别落在我手里,”卞元丰错着牙,低声愠怒,“我不让你好过的!”
“那个!”一个小厮忽的伸手一指,“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众人朝那边看去。
斜对坡泥石滑落的空旷半山上,一个瘦高的人影正跌跌撞撞的往下面爬去。
雷雨中的山路着实不好走,那人走的分外费力,好几次滑到,双手撑在地上,双脚连踢带蹬,方能稳住身形。
他头上戴着个斗笠,遮了脸,加之天色昏黑,很难看清模样。
“好像是下山的,方才我们好像没见到这个人,哪里冒出来的。”另一个小厮说道。
这时一道闪电劈亮天地,那人被刺了眼,以袖遮脸往旁边躲去。
卞元丰看他这身形,蓦然一愣。
“好眼熟啊。”小厮说道。
闷雷滚滚而来,沉沉乍响,那个人大约吓到了,在那边一动不动。
卞元丰愣怔的眼眸忽的一凛,低声道:“是苏举人!”
“苏举人?”小厮愣道。
苏举人瘫倒侧卧在泥地里,着实不敢动了。
他一向自认悍勇,无所畏惧,哪怕山贼匪窝都敢以身试险来勇闯较量。
未想这自然天威,终是让他腿软和胆怯了。
大雨哗哗,他浑身湿透,抓着扎根入土的野草,想要稳住些身子再爬起。
又一声霹雳乍响天幕,他甚至觉得一阵电流从自己的指尖滚过。
“他为什么会在这?”小厮又道。
卞元丰没有说话,眉毛压在眉骨上,看着苏举人的目光变得冷冽。
小厮见他面色,讪讪闭了嘴巴。
关于苏举人,他们不敢多说多打听,绝不是因为对读书人的敬畏,而是源于卞元丰。
这一点谁都觉得好笑,卞元丰一个出身于贼窝的小贼头,对杀人放火,抢劫掠夺没多少兴趣,却偏偏爱好读书。
而苏举人更是好笑,他丝毫不将卞元丰放在眼里,虽教他读书识字,但仅仅只是教。书里不懂的,卞元丰问他他也不说,常挂嘴边的话便是,只教书,不育人,何况你又不是个人。
这在这些小厮眼里,跟当了窑姐又立牌坊有什么区别?
真是可笑。
卞元丰的态度转变也很明显,从最初的不屑一顾,到后来的虚心请教,苏举人都不做应答。如今,卞元丰也没了好脸色了,这对老师和学生的日常,便是互相冷眼。
而这过程里,卞元丰也曾几次大怒,想要砍了苏举人,都被卞夫人拦下。
但大家也都知道的,卞元丰哪会真的去教训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还心狠手辣的小少年,对苏举人实际上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倒是这个也被大家看做天不怕地不怕的苏举人,如今却正被这天这地,给吓得腿都走不动了。
卞元丰唇角勾了抹冷笑,看苏举人这个狼狈的模样,他心里面说不出的痛快,却又说不出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