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台宇眉头一皱,立即赶去。
今日坐马车离开王府,前去公主府传唤金妮公主的阿雅苏王妃躺在白色的担架上,身上盖着金线密织的华贵羽氅,已经没有生气的眼睛直直瞪着浮空,脸上都是血。
尚台宇弯身将羽氅掀开,倒吸一口凉气。
王妃的脖子几乎断裂,天气太冷,马车回来的路上,她的鲜血已经凝固。
随她一起去的仆妇们亦非死即伤。
受伤最轻的仆妇跪下来,结结巴巴道:“若非外面的守卫们听到动静,第一时间进来,我们几个恐怕,恐怕也死了。就一门之隔,一门之隔,公主的速度很快……”
尚台宇沉声怒道:“她人呢?”
“在外面,在外面……”
尚台宇立即抬脚往外面走去。
尚台金妮是被押回来的,她远远跪在雪地上,浑身狼狈,蓬头垢脸,但是眼睛异常的明亮,跟石塔着火那夜相比,她现在更像是一只充满野性的狼。
一看到尚台宇,不等尚台宇开口,尚台金妮就大声嚷道:“阿雅苏是我杀的,但是,是你逼我的!”
尚台宇额头青筋暴涨,眼神凶狠,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他大步走去,直逼尚台金妮:“你这个没心肝的畜生,你烧了我的石塔,连我的爱妃也杀!”
尚台金妮恶狠狠地快速说道:“我以为父王疼我爱我,其实不是,你不配做我的父王,我的父王是草原上的雄鹰,他威武勇猛,雄姿英发,而你,你是一个草包!你身体羸弱得很,你被阿梨一气就病倒了,你已经老了,老东西!我呸!”
尚台宇怒不可遏,快走变成奔跑,并且蹭的一声,拔出站在一旁的一名守卫的大刀。
旁边众人惊呼。
“来啊,杀我啊!你这个不中用的臭杂碎!在你女儿被人伤害,受到性命威胁时,你非但没有保护她,你事后反而还将她囚禁起来!尚台宇,我恨你,我恨死你了!赶紧来杀了我!”
说到激动处,尚台金妮想站起来,被旁边的守卫强行压下去。
“那我如你所愿!!”尚台宇逼近,举起手里的大刀——
便就在这个时候,尚台金妮指缝中的暗器骤然射出。
暗器速度极快,箭头上有剧毒。
但她完全低估了尚台宇。
尚台宇虽然快五十岁了,身手不及年轻时,可用手里的大刀挡掉她这一枚暗器的本事还是有的。
淬了剧毒的暗器被打落,深蓝色的毒汁在雪地上染开,灯火下,异常瑰丽妖谲。
守卫们第一时间惊呼围来:“王爷!”
还有一人赶紧将尚台金妮踹倒在地。
尚台宇气得血脉贲张:“你——!”
他扭头瞪向尚台金妮,却见她的手指又要发射暗器,赶紧后退。
尚台金妮的指缝一转,暗器对着她自己的脖子,瞬息发射。
小小的箭矢射出,刺入她的喉咙。
她艰难地吐着气,脸色极其难看,濒死之前,她用她这辈子最恶毒的目光瞪向尚台宇。
“你,你毁了,毁了我……我恨你!”
尚台金妮就这样死了。
尚台宇被她气的,还在大口地喘。
结果不等他恢复,他的管家又快步跑来:“王爷!王爷!!出事了!!”
尚台宇现在听不得这个语气和这个声音。
他立即回过身去,心跳异常地快,突突突的,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何事!!”尚台宇咆哮。
“死了……”管家一个腿软,摔倒在地,嚎啕道,“死光了!”
“什么死光了!?”
“王府,王府里的其他人!!”
尚台宇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缓了缓,他立即握紧大刀,朝管家跑来的方向阔步走去:“都随本王来!!”
浩浩荡荡的守卫们跟上。
阿雅苏王妃的尸体还躺在原来的位置,尚台宇离开时是什么样,现在依然还是什么样。
尚台宇还没来得及问话,又有一个守卫跌跌撞撞跑来,指向后面,说人都死光了。
尚台宇的脑袋嗡嗡作响,随即赶去。
不待他靠近,跑来传话的这名守卫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倒地抽搐了几下,气绝身亡。
沿着这名守卫指去的方向一路往后面走去,穿过一条小路后,尚台宇渐渐瞪大眼睛,触目惊心。
雪地上躺满尸体,守卫、丫鬟、仆妇、杂役……
每一具都死相凄惨,黑色的血水缓缓从他们的七窍和臀部流出。
随尚台宇而来的守卫们吓得说不出话,纷纷拔出刀来,护在尚台宇左右。
但好在,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在他们身上。
第1691章 陈韵棋、陈永明死了
偌大一个常言王府,从最前面的王庭大院,至最后面贴着戈壁悬崖的牲口屠宰偏门,除了跟在常言王身旁的这三十来人,其余全部中毒身亡。
包含尚台宇的其他王妃、侍妾,还有子女。
不止于此。
没多久,陆续有人骑马来报,尚台宇已经出去开府成家的子女们也都死了,死因也是中毒。
“谁干的?”尚台宇喃喃,“是谁啊?”
他一直这样自言自语,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后院空旷的雪地上,来了两千多兵马。
那些尸体被一具具抬来,白布遮盖,黑血染脏了白布。
尚台金妮的尸体也被抬来。
尚台宇看向尚台金妮的尸体,这几日消失的父爱在经历巨大的震撼后,好像复苏了。
他看着尚台金妮所盖着的白布,脑中想到她所说的阿梨和沈冽。
“是他们吗?”
说着,尚台宇将自己否决:“不可能,阿梨若要痛下杀手,该当直接奔着我而来。”
去年,阿梨独自一人几乎杀穿了兰泽城的贵胄后院,但那些姬妾和仆妇,还有个头矮小的幼童,她选择了仁慈,并没有下杀手。
所以,应该不会是阿梨,他这个“该死的”未死,而府里的其他人却都死了,这情况完全相反。
那么,是易书荣?
因为伍维利?
因为易书荣自己的亲人都死光了,见不得他好?
因为这一年来,他和易书荣因为吃了败仗而产生了无数的分歧?
可是,易书荣是一个很有分寸和大局观的人,如今大敌当前,他不会,也不该。
那么,又是阿梨?
毕竟阿梨刁钻奸猾,他们跟她打了一年的仗,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她手段百出,出其不意,一天一个主意,令人难以捉摸,跟她打仗,十分被动和吃力。
可若这样想,易书荣的可能性也变得大了,因为正是具备大局观,所以易书荣把他的家人杀光,却唯独留了他……
尚台宇想不明白,想不出来。
他想到头痛欲裂,耳朵嗡鸣,双目晕眩。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夏昭衣和沈冽围炉而坐,一人在看地图,一人在回信。
房门被轻轻叩响。
沈冽搁下手中炭笔,起身过去开门。
武少宁和严紫燕站在外面,几人说话声音很轻。
很快,房门重新关上,沈冽走回来坐下。
“阿梨,事已成。”沈冽将一张长方折叠的信纸放在夏昭衣跟前。
夏昭衣展信,看完后道:“尚台金妮死了,一座石塔,让父女彻底反目成仇。”
尚台金妮完全不在夏昭衣的计划里,是到了白音苏尔石塔后,她临时更改的主意。
未想,这步棋走得很成功,尚台金妮发起疯来,远超她的预期。
沈冽道:“接下去,尚台宇应该要试探易书荣和查我们了。”
“他查不到我们,”夏昭衣笑道,“有我二哥在庆吉关吆喝演戏呢,尚台宇只会认为我们在庆吉关过年。你知道的嘛,我们汉人最注重新春了。”
沈冽也笑起。
去年和今年,是他所过的最好的两个新年。
他深信,此后余生的每一个新年,他都将欢欣快乐。
隔日,在整个凌黛城都陷入常言王府惊变的震撼中时,夏昭衣和沈冽将手下化整为零,悄然离开。
南下回程的路上,石白锦和李新芽依然忙碌,和沿路的商队嘀咕不休,逢人便将尚台宇和易书荣的矛盾形容至水火不容。
这些话,都是为了传到易书荣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