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林五妹认出少女是谁了,眼泪一下从林五妹的眼眶里跌出,她张开嘴巴大哭,低头用袖子抹去眼泪。
夏昭衣近了之后,勒马看着她,手里的长枪缓缓指去,到林五妹跟前。
“抬起头来。”夏昭衣居高临下道。
林五妹扑通一声,跪倒在夏昭衣跟前:“阿梨姑娘!”
这口纯正的汉音令夏昭衣扬眉。
“我是林五妹!吕无为身旁的林五妹,衡香寨水岭后山,规州七散山山脚,我们都险些落在你手里!”
夏昭衣略感意外:“是你。”
她在至屠的时候收到过信,已得知林五妹在明芳城做了什么。
“阿梨姑娘,你饶过我,我是来刺杀陶岚的!我一路被通缉,才逃生到此地!您饶我一条贱命吧!”
“起来说话,不要跪我,然后回答我,你为何刺杀陶岚?”
林五妹根本爬不起来,一旦跪下,她周身的力气像是都散尽了。
她哭道:“吕无为杀害了我兄姐,还要杀我!我们这群异姓兄妹不曾半点对不起他们,竟落得这般下场,我恨不过,我气不过!所以,我不惜千里到此,我要亲手杀了陶岚,让吕无为这狗贼被孟公迁怒责罚,届时他所受之苦,必是我身心煎熬的百倍!”
说着,林五妹又抹了把眼泪,哀求地看着夏昭衣:“阿梨姑娘,您若不信,那街上到处都是我的通缉令!您去看一眼便知我说得是真是假!我知道我此前有错,助纣为虐,可是今日斗胆求你放过我,我不怕死,但我大仇未报,还有心愿未了!您且放心,这心愿绝对不是去害无辜之辈,我要去杀北元狗贼!杀了他们之后,我难以全身而退,也是死路一条,所以不用脏您的手,我自有自己的了结去处!”
詹宁等人这时赶来:“二小姐!”
看清跪在雪地上的女人的脸,詹宁一愣:“是你,林五妹!”
林五妹哭道:“阿梨姑娘,您放过我吧,求您了!”
夏昭衣扫了一眼她身上的血,顿了顿,沉声道:“你孤身一人,敢至北元深地刺杀陶岚,勇气魄力可嘉,凭此,我不会杀你。”
“多谢阿梨姑娘!只是,”林五妹有几分羞愧,“我杀陶岚,是因私仇,阿梨姑娘谬赞。”
“论迹不论心。”
夏昭衣从袖中摸出一瓶药抛去,林五妹忙接着。
“再给她点银两。”夏昭衣看向詹宁。
詹宁应声,摸出钱袋子,打开准备掏出几两碎银来,但觉得小家子气,毕竟人都跑去重创陶岚了,詹宁干脆将整个钱袋子抛出去。
林五妹接住后傻眼,抬眼看向夏昭衣:“阿梨姑娘……”
“保重。”夏昭衣道,一勒缰绳。
詹宁等人也掉转马头,想了想,詹宁看向林五妹:“我们还会从此回去,若你一时无路可走,你可在此等我们掉头。雪山另外一边就是至屠,到至屠后,天大地大,你随意去哪!”
林五妹不知说什么好,红着眼睛点头,低低道:“多谢夏家军。”
清泉镇内一直都是乱糟糟的,那群追着林五妹跑出去的人回来后一顿几哇乱叫,说有人从金月神山那边杀过来了。
但他们声量太小,连一条街道都影响不全,更不提整个清泉镇,干脆自己先跑。
最先意识到不对的,是清泉镇东南乡野上的牧民,但来不及了,夏家军已在他们五里外的高坡之上。
而且战马速度极快,只消一个眨眼,距离便被骤然拉近。
人群瞬间慌乱,顾不得猪牛羊马和财产家当,拉上老人孩子,掉头朝西面跑去。
夏兴明和夏川两名老将速度奇快,杀入人群,凡是正值壮年之人,不论男女,毫不手软。
简军和夏俊男没有冲在前面,他们各领着自己所负责得“新”兵营,边跑边扬声叫道:“诸将听好!我等军人,不伤百姓!但在此不必手软,北元兵牧合一,随时备战,全民皆兵!故而我们当杀便杀,不杀他们,他们来年就杀我们的战友,杀我们的百姓!不,他们中很多人的双手已沾过我们同胞的鲜血!”
士兵们高声叫道:“那就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简军暴喝:“冲!!”
士兵们叫道:“冲!!!”
夏兴明和夏川已冲入城外村中,猝不及防的人们惊惶尖叫。
在一片惨叫声中,夏家军的长枪和战刀宛若削豆腐砍菜,朝着没有半点回手之力的商人行人和居民们砍去。
第1550章 街头群殴
清泉镇彻底大乱,宛若人间地狱。
夏家军所过之处,一地尸体,血流成河。
远在城西那一头的人群听到这边的声音,傻眼的傻眼,跑路的跑路。
人太多,杀不完,夏家军一路策马狂奔,只对街上的人下手,并未追至屋中,更不提房屋楼上。
很多人便趁乱躲上楼,往床底,往衣柜,往角落里乱钻,瑟瑟发抖,不敢乱动。
夏昭学清点完另外一个仓库的货,回城时见满目狼藉,到处都是四散奔逃之人。
因为跑得太快,好多人摔倒,被人活活踩踏致死。
人群里有无数纷争声,其中嚷得最多的,是夏家军来了。
夏家军三字,令夏昭学的眼睛发酸,他被人群逼退到最角落,目光直直望向东面,好像能将视线穿过那些楼房屋宇。
这是北元人的土地,可他站在这,竟生出了一股近乡情怯之感。
想见他们,又怕见他们,更无脸见他们。
但是,能将他们带到此处的人,只能是小妹。
当年龙担山一别,迄今多年未见,那时他喊不出口的那声“小妹”,这些年在心中早已默认。
她寄来得那些书信,或道着寻常,或能一言左右天下,但字里行间,他皆能读出她对他的珍视。
也是因为这个“小妹”的存在,一度因举目无亲而自暴自弃的他,会觉得这人间尚有余温。
夏昭学忽然又变局促,他若要去见这妹妹,手边竟无称心的礼物。
“哎!我可算找到你了!”钱大盒的声音忽然响起。
夏昭学回神朝他看去。
钱大盒兴冲冲道:“靠!真的神了!太神了!!居然真的是夏家军!”
说这些话时,钱大盒才懒得去管什么口音不口音了,直接用汉语叫道。
夏昭学咧嘴一笑,皓齿洁白,眼睛很明亮,写满自豪与得意,只是笑意里却又带着一层苦涩。
他实在不知如何去面对心中情感,夏家军,他愧对它,又深爱它,远胜一切富贵荣耀和生命。
“走!”钱大盒抓起夏昭学的手腕,“孙将军要我们回去,等下去找夏家军的人认身份!可切莫被他们弄坏了我们的货!”
夏昭学被他带着朝前走去,又听他道:“不过弄坏了也不打紧,这整个清泉镇的人死的死,跑的跑,这满地的货,咱们给他们扫光咯!”
在人群里挤挤挨挨往外逃的一个壮汉听到钱大盒的声音,转过头来怒声叫道:“你是狗汉人!”
钱大盒抡起拳头就砸了过去:“我就是你爹汉人爷爷!你个北元猪!”
壮汉的眼眶挨了一拳,暴起冲过来。
周围那些北元人也愤慨扑来。
钱大盒立即松开夏昭学的手回击上去,夏昭学扬起一脚,踹向一个壮汉的肚子。
这一脚力道极大,壮汉撞开人群,后边来得人哪里顾得上他,一脚脚地踩上去。
壮汉被同伴艰难扶起后,爆吼着重新冲上来。
之前在外对付恶犬的时候,夏昭学极力克制自己,不得用上一招一式,唯恐暴露,影响到他们费尽精力运到这里的货。
现在,他全无顾忌,出拳极快,格挡迅速,拳拳到肉,每拳必见血。
钱大盒打得也很爽,不过他不像夏昭学自小习武,在兵营里被一路锻打长大,他是从军之后才开始练,所以出招防守完全无法和夏昭学相比,一下子挨了好多拳,若非夏昭学抽空帮他几回,他可能已经被群殴得面目全非。
忽然一记横拳朝夏昭学的脸上挥来。
正帮钱大盒打走一人的夏昭学却反应奇快,一掌捏住这一拳,但对方劲道非常大,夏昭学仓促之间,后退了步。
他定睛看去,是个个头比他还要高出几寸的壮汉。
壮汉爆吼,又出一拳,这一拳更为迅猛。
夏昭学飞快避开后,挥起一拳砸回去。
壮汉也同样避开。
二人都是出招极快,闪避也极快之人,短短功夫便是数十招。
“是你!”那壮汉忽然用蹩脚的汉语叫道,“是你吗?”
夏昭学不知道此人说的是谁,但可以确认,他并未见过这人。
“不,不是你!”那壮汉又道,“夏昭德是我亲眼看着死的!”
夏昭学一愣,忽然爆发出巨大的速度和力量,壮汉的节奏开始变乱,渐渐跟不上夏昭学的招式。
夏昭学一拳砸在壮汉异常高挺的鼻梁上。
壮汉吃痛,也愤怒了。
但是他的愤怒压根没有办法和夏昭学的相比。
没过几招,夏昭学又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砸在他的眼眶上,壮汉的视线一黑,感觉自己的眼球要爆裂了。
壮汉这才惊醒,他不能在此恋战,他得立即赶回行宫,将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告诉给赤玉王妃。
然而想要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
夏昭学没打算放他走,不依不饶。
壮汉暗道不好,自己招惹上了一个疯子,还是身手极其好的一个疯子。
这大概就是汉人所说的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就在这时,一路杀戮的夏家军快到城西了。
越来越多的人跑出来,边跑边惨叫或者大哭,巨大的人流救了这壮汉,夏昭学再愤怒也难以和人海的力量相抗。
壮汉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回头看向夏昭学。